时值早春,万物复苏,天还未亮,云三郎便已下床洗漱了。
云三郎名为三郎,上头自是有兄长俩人,然而,长兄尚未满月,便高热不退,没了性命;仲兄虽较长兄活得久些,但却在总角之年患了恶疾,药石罔效。
云三郎命苦,自小失怙,母亲为养活其与其仲兄,长年辛劳,以致积劳成疾,又因仲兄病故,伤心过度,撒手人寰了。
母亲过世时,云三郎年十二,后由外祖母抚养。
外祖母生怕云三郎同他两个兄长般早逝,日夜看护,幸而而今,云三郎年已及冠。
外祖母原本未曾动过为云三郎说亲的心思,唯恐耽误了好端端的姑娘,但云三郎业已及冠,必定是有福之人,可开始张罗亲事了。
云三郎生得俊俏,性子开朗,又是个能下地种田,上山打猎的,想来定能博得姑娘芳心。
外祖母将煮好的阳春面往粗碗一盛,想了想又煎了个荷包蛋,放在上头,才小心翼翼地端了出去。
云三郎正要出门,见得外祖母从庖厨出来,赶紧将那粗碗接了过来,往木桌上一放,才扶外祖母在椅上坐了。
云三郎知晓外祖母定然尚未用早膳,便去庖厨又拿了一副粗碗、竹箸来,将阳春面与荷包蛋一分为二,又将竹箸往外祖母手中一塞,才笑着道:“一道吃罢。”
“老身年事已高,又不干粗活,轻易不会饿,倒是你不耐饿,该当多吃些才是。”外祖母将竹箸一放,而后将粗碗往云三郎一推,未待云三郎出言,抢先道,“三郎,你可曾想过娶妻之事?”
“娶妻之事急不得,待我再攒些聘礼,万不可委屈了人家姑娘。”云三郎笑了笑,赶忙将面前的半碗阳春面以及半个荷包蛋吞下肚,便急匆匆地道,“外祖母,我上山打猎去了。”
他乃是个断袖,娶不得妻,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
他清楚总有一日,外祖母会同他提及娶亲之事,只是未料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外祖母是决计不会同意他娶男妻的,他害怕气着外祖母,因而不得不先敷衍着。
他心虚不已,未免自己露出马脚,一拿起弓箭,当即离开了,不曾再看外祖母一眼。
他一面往山上去,一面想着该如何是好,还未想出个法子来,人已到了山顶。
他是来打猎的,又不是来游山的,从山脚至山顶,他竟是半点都未注意到途中可有猎物经过。
他望着初升的朝阳,不由苦笑起来。
他为何会是个断袖?他倘若并非断袖该有多好?
他便先敷衍着,待外祖母百年,再寻一合意的男子成亲过日子罢?
思及此,他忍不住畅想起了自己与男妻琴瑟和鸣的场景,下一霎,他却陡然被负罪感淹没了——他心底难不成盼着外祖母早日百年么?
他叹了口气,凝定心神,迫使自己去搜寻猎物。
然而,耗费了近两个时辰,他却寻不到猎物的踪影,连常见的野兔也无一只。
他又猛然想起来,今晨出门太急,忘记去河边挑水了,便打算先下山去,待挑了水,再上山来,若无猎物,打些柴火去卖也是好的。
他方要下山去,却猝然见得一人迎面而来,来人正是同他们比邻而居的薛七婶,薛七婶双眼红,朝着他哭道:“三郎,七婶可算是找着你了,你外祖母没了,你快随七婶下山……”
云三郎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置信地问道:“外祖母怎地会……”
薛七婶抹着眼泪道:“你外祖母去河边挑水,失足落了水,溺死了。”
外祖母溺死了……
假若他出门前如同平常一般挑好了水,外祖母定不会……
云三郎刷地落下了泪来,又勉强笑道:“七婶,你勿要骗我。”
“七婶骗你作甚么,我们赶紧下山。”薛七婶没功夫再同云三郎废话,马上走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