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春闱,他夺得头筹,是为会元。
在其后的殿试中,他惜败,只摘得了探花。
他被任命为知县,赴任时,他先拜见了父母,而后才去祭拜林小姐。
林小姐的坟冢上没有甚么杂草,想来应是时常有人来祭拜林小姐的缘故。
他为林小姐摆上供品,点上香烛,才开始烧纸钱。
烧着纸钱,他突然想起了叶长遥与云奏,他其实曾经憎恨过他们,若是没有他们,许林小姐还活着,但他亦知晓,林小姐的死亡并不是他们所能预知的。
烧罢了纸钱,他又抱住了墓碑道:“一林寒露紫梨繁,待寒露到了,我再来见你。”
——据闻林小姐出生前一日,林父看了卢纶的诗集,其中《晚次新丰北野老家书事呈赠韩质明府》有一句“数派清泉黄菊盛,一林寒露紫梨繁”,又因正是寒露时节,林小姐出生后,林父便为林小姐取名为林寒露。
他松开手,别过林小姐,甚么都没有带,仅怀揣着曾杀死了那蟾蜍精的林小姐的玉簪子去赴任了。
从知县至知府,从知府至知州,待调回京城做官,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又五年,他当上了御史大夫。
这十五年间,为他说媒之人不少,他一一拒绝了。
父母亦曾劝过他纵然不娶妻,纳一房妾室,延续香火也是好的,他亦拒绝了。
由于仕途得意,即使年岁渐长,说媒之人反是越多了。
又到了寒露时节,他方才回家,便来了一媒婆。
媒婆舌灿莲花,说得他有些头疼,他婉拒了媒婆,差人将媒婆送了出去,方要去小憩,竟是来了圣旨。
宣旨的乃是最受圣宠的内侍,他以为圣上是有事情要交代他办,未料想却是赐婚,对方是圣上将要及笄的十三公主。
纵使对方贵为公主,他都不愿背弃林姑娘,因而他当即道:“恕臣不能接旨。”
内侍匆忙回宫禀告了圣上,圣上震怒,将他下了狱。
下狱便下狱罢。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牢房中,忍受着铺天盖地的异味,心下平静。
他不知圣上会降甚么罪,但不管甚么罪,他都甘愿受之,只是可惜若他身死,便不能为自己的父母与林小姐的母亲养老送终了。
在牢房中待了三日后,忽而有一阵环佩声漫入了耳中。
紧接着,牢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名女子。
这一名女子身着华服,另有一名做宫女打扮的女子候在牢房外头。
显然这华服女子便是十三公主了。
他向十三公主行了跪拜之礼,后又道:“罪臣无才无德,年岁又长公主许多,与公主不般配,不敢耽误了公主,还请公主另觅良人。”
“本宫今日才知父皇将你下狱了,待本宫回去便请父皇放你出来,此番是本宫对你不起。”十三公主又道,“俞大人,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俞阳依令,十三公主的视线随即覆上了他的面颊。
片刻后,十三公主哽咽起来,他正觉奇怪,却闻得十三公主道:“我生于寒露当日,小字寒露。”
寒露?
他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十三公主却是哭了起来:“许是投胎前,我未饮尽孟婆汤罢,我从知事起便知我上一世唤作寒露,与我这一世的小字一般,亦知我上一世深爱着一个人,但我却记不清那人的姓名,更想不起那人的容貌了。我一直一直在找那人,五日前,我恰巧在散朝时瞧见了你,惊鸿一瞥间,我认定那人便是你。我立刻去见了父皇,父皇不肯将我许配予你,我绝食了一日,父皇因心疼我不得不妥协了。”
俞阳怔住了,假若换作寻常女子,他定会觉得对方是为了攀高枝而在做戏,但眼前的十三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幼女,自小受尽宠爱,多的是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供她挑选,她根本没必要做戏。
十三公主见俞阳默然不语,又道:“我隐约记得我有一回穿着男装在逛那元宵灯会,还一连猜中了二十个灯谜,当时你便在不远处。”
此事,俞阳并未向旁人提及过,这十三公主能说出此事定然是林小姐的转世了。
林小姐原来当时已注意到他了么?
“寒露……”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惹得十三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他欲要为十三公主将眼泪拭去,但觉不妥,踟蹰间,右手掌中却被塞进了一张锦帕,又听得十三公主含羞带怯地道:“为我将眼泪拭去罢。”
他小心翼翼地为十三公主将眼泪拭去,才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