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驰是经历过朝局动荡的日子的,当今皇上无论是功是过,他能抓稳大权对天下来说就是好事,就不必经历另一次动荡。
所以他忍,可燕芙欢凭什么认为忍下了杀妻之仇的他就能轻易的让这件事过去了?就能够心平气和的来与她见面了?
“燕小姐,请自重。”他努力板着脸,因为若不是这样就会把心里的憎恶都表现在脸上。事到如今他不想横生事端,就这么见完最后一面从此桥归桥路过路。
燕芙欢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总是对她敬而远之,给她的满腔热情泼冷水。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没办法放弃,他跟她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不会见了她和爹爹就溜须拍马,脊背永远都挺的那么直,那么伟岸正直。
连他对她敬而远之的样子都让她那么心动。
“程大哥,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见我,还在生我的气吗?”
程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跟这个女人相处的每一刻,交谈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着他的耐心——她害死了一个人,害死了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甚至于当时两个孩子也差点没能活下来,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了那么多年。
这种险些一尸三命的事,在她眼里他就只是生完了气就应该原谅她了?
许是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太可怕,燕芙欢终于瑟缩了一下隐约有点害怕,半是服软半是嘴硬地道:“那个女人的事也不能怪我啊,我不过就是召她进宫来见一面,谁知道她回去的路上会出事嘛!她什么时候生孩子又不是我能管的,说不定是轿夫没抬好摔着她了呢?那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够了!”程驰额上绷起青筋,他突然的喝止让老太监紧张起来,跨前两步隐约想要挡在两人中间。虽然没人会认为程驰在沉寂了四年之后会突然犯傻去伤害燕芙欢,但也不得不担心他会一时情绪失控。
燕芙欢被程驰吼得愣了片刻,他对她一直很冷淡,但却从来没有凶过,她没想过程驰居然敢吼她。不可置信的神情很快就被恼怒替代,一瞬间就让她把一切都丢到了脑后,美目瞪圆怒视着他问:“你敢吼我?你竟然敢吼我?我都已经这么委屈讨好你了,你就这样对我?——是啊,那个女人死了,谁让你娶她不娶我!”
老太监听得毛都炸了,这小姑奶奶怎么一急了什么都敢说啊!
他一面拦住燕芙欢一面对程驰道:“程将军,今日你且回去吧,燕小姐怕是有些乏了。”
程驰巴不得能少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可燕芙欢等了四年才再见到他,怎么肯就这么匆匆见上一面话都没说两句就让他走。她想拦住他,然而老太监已经先一步示意宫女挡住燕芙欢,她推了两下推不开,眼见程驰头也不回就要走出去了,心里一急便嚷道:“你站住!别以为你今天走了,事情就这么完了!我能召以前那个女人进宫,就能召现在这个女人进宫!告诉你你来之前我就见过她了,你以为你回家还能看得见囫囵个儿的她吗!”
她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程驰果然停下了脚步,然而回头投来的却是吃人一般的目光,吓得太监和宫女纷纷挡在燕芙欢面前。
程驰眼中映着燕芙欢有些后悔却又死犟着不肯改口的神情,脑中却有片刻空白——妙华进宫了?
不可能。
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的,可是随即却想到今天皇上召他进宫的时间很早,虽然作为一个臣子候着皇上下朝也无可厚非,可是等的时间未免有些久。
这段时间,足够召田妙华进宫了。
他眼前一黑,双脚明明还稳稳地站着,脚下的地面却像是开始崩裂。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崩裂消失。
太监和宫女们的心都在提着,生怕下一刻程驰就会扑过来直接撕了燕芙欢。
然而这一幕并没有发生,程驰的大脑在反应过来之前,双脚已经先向宫门的方向迈去,根本顾不上多看燕芙欢一眼。
脑中一片空白的他在皇宫里奔跑,完全听不到一路上侍卫的警告,在宫门外顺手夺过了某家仆从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一路策马扬鞭飞奔向将军府。
他耳边风声呼啸,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乱越跳越急,四年前的一幕幕跟这几个月以来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只要想到一点点可能性,倘若妙华也遇到什么不测——
他没有办法理智的思考,顾不得田妙华是不是身怀武功,整颗心已经牢牢地被恐惧抓住。
田妙华前脚刚刚进了将军府的大门,玲珑就跌跌撞撞地跑来抓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紧张地问:“夫人您回来了!您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们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田妙华笑着摸摸玲珑的头,“你把皇宫想成什么龙潭虎穴了?天下可是有王法在的。”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田妙华突然觉得“王法”这两个往日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字还真是不错,它把当年的修罗牢牢的困在了王位上,连这当年宿敌的匆匆一面见得都如此规规矩矩。
最妙的是,两个字只困住了皇帝,却困不住她。
玲珑可是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话搞得心焦,苦口婆心地说着:“夫人,那里可是皇宫!在皇宫里哪有什么王法?皇后娘娘自己就是王法啊!您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啊!”
“好好,都听你的,我下次一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