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天真道:“凤凰梧桐相惜相生,如果用梧桐子来喂养仓鸮,说不定它也能有宛如龙吟凤哕般的声音了!”
春申君大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庄子秋水篇中有云,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凤凰只有碰到梧桐才落下栖息,可见梧桐本身之高贵。反过来说若生来不是龙雏凤种,那就算是吃了凤凰也是变不成凤凰的!太子不要再忙这无用功了!”
太子听罢便生气了,他拿起一颗梧桐子扔向树上的仓鸮。梧桐子砸到仓鸮的头上,它吃痛得又发出一声难听的哀鸣躲到另一根树枝上。太子一脚踢翻那箱梧桐子,“真气人!那我岂不是不能听见凤凰的叫声了!”
太子气冲冲的回到殿内,李夫人也不再做面子功夫了。自从她知晓当年缘由和哥哥的谋划后,每每再见到春申君,心中便不能平静,原本对他已经平息的哀怨又冒了出来,“悍儿年幼纯真,只想一试,令尹又不必说这些言辞令悍儿不悦!”
春申君敛容正色道:“太子不知,夫人难道还不知吗?知其不可而为之就是浪费时间,太子本该静养,就不该弄这些鸟兽来打扰他的清静!”
男人常常误以为自己能在爱情中洒脱地来去自如,殊不知女人心死之后会更加决绝。李夫人粉面生威,含着份琢磨不透的笑意,“我自己的孩子用不着令尹费心!令尹请回吧!”
两人静默相对几许,心头至深的往事又如云聚现。李夫人被春申君看得不自在,实在是无法控制表情了便别过脸去,春申君这才沉声道:“太子既身系国本之重,就应该学习文韬武略,深谙治国之术,才是正道。”
李夫人微微动容,咬了咬唇,道:“待太子痊愈后,我会送他到泮宫进学,还望令尹不吝赐教。”
春申君拱手领命:“诺。”
李夫人离去后,随从自春申君前后引路,宫道上四下无人,身后谋士朱英对春申君道:“今日之见,臣实在惶恐。”
春申君疑惑:“惶恐何来?”
朱英道:“令尹既知太子用梧桐子喂养仓鸮以求凤凰之鸣实在荒谬,可见令尹明辨。可是如今府中门客大多是谄媚争狠,好奢浮华之人,令尹却对他们的不规之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对他们宠爱备至,赏赐高官厚禄,着实昏庸不明!令尹这样的做法和太子所做之事又有什么不同呢?令尹时而明辨时而暗昧,臣实在是惶恐至极!”
“敢对我说这些话,你是一点也不惶恐。”春申君瞥了他一眼,“他们虽然偷媚取容,但也是有些过人的才能胆识,且对我竭尽忠心。用人需抓大放小,先生也不必老是拘于一格。”
朱英愁眉锁眼,“令尹!”
春申君又道:“先生多虑了,他们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外人既都说我骄傲自满,那我便好生供养着那些人给他们看着。”
朱英道:“障眼法固然是好,可是令尹也不能放松警惕,尤其是左徒李园!务必要小心提防才是!”
“你呀你呀!”春申君停下脚步,发出一声不以为意地叹息,“那这事就交给先生去做吧!”
郁郁葱葱的梧桐叶悄悄变成了金黄色,也没有凤凰前来歇息。飘黄的梧叶托着圆圆的棕色梧桐果子在秋风中摇曳,很是漂亮,却也不再引人注目了,凤栖梧桐终究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咸阳来信,祖太后思念初宁,盼望她早日回去,于是初宁便向楚王辞行。
李夫人终于盼来了这个好消息,太子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总算是可以畅快呼吸了。
阿嫮和项梁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年初,她和项梁都希望初宁、云容和蒙恬能参加他们的婚礼,可是蒙恬也接到密信,蒙骜将军的身体不好,他需得赶紧回去,耽搁不得,于是他们便以祖太后为由,婉拒了阿嫮和项梁的盛情邀请。
楚王虽有不舍,但于情于理也还是得让她回去,于是便派了项荣将军护送她们回秦国。临行前夕,楚王对初宁说:“你父亲是个拘谨刻板的人,以后你要是受了他的委屈,尽可以用传密信告诉寡人,寡人定替你收拾他。”
初宁含泪笑道:“那孙女先谢过王祖父了。”
楚王温和地拍着初宁的肩膀,声音颤动道:“好!好!”
在那一刹那间,初宁才发现,原来血缘亲情是这样容易就可以轻易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