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肚子硬鼓鼓的,想必是顶的铎儿不舒服,他用力挣开了问道:“饭可按时吃着?”
晚晴点头,泪吧哒吧哒往下掉着。
铎儿又问:“可曾动过刀具?”
那九节鞭与短刀是伏铎亲自藏的,想必她也找不到,可就怕她闲极无聊要动剪刀裁衣,听婆子们说动了剪刀,生孩子要长豁豁嘴的。
晚晴摇头道:“一概未动过。”
铎儿又道:“天凉了,你的衣服总有些单薄,回去记得加上一件儿。”
晚晴依旧点头,在这早熟的孩子面前,她竟成了孩子,他却似个大人一般。
铎儿见晚晴依旧眼泪不止,掏了帕子出来踮脚替她擦着,擦完又踮着脚费劲的揽上晚晴的肩膀道:“往后不必来看我了,便是你炒的面豆豆,我也不爱吃。你得在将军府好好养着,可不能再像上一回,冒冒失失就没了孩子。”
晚晴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肚子跪的难受,铎儿拿自己两只脚垫着,叫晚晴跪在自己的鞋面上,随即抱着她的肩拍道:“别哭了,这书院里皆是与我一般大的孩子,叫他们看见我的娘哭,我往后又有得叫他们取笑了。”
晚晴自觉在孩子面前怎样都是错儿,慌得又叫他扶着站了起来,连连挥手道:“快回去温课吧,娘这就回家去,不能叫孩子们看着了又嚼我儿子的舌根。”
铎儿深深看了晚晴一眼,转身走了。
晚晴一人往外走着,快出书院门时却迎面碰上伏青山。
自打在伏村一场闹事之后,他们也有五六个月未曾正面见过。毕竟曾经的夫妻,两人间还有个孩子,如今伏青山是不可能再有能力害伏罡的。晚晴见他在株柏树后站着,走过去对面站了道:“我已经走了这样的路,总归难顾及,要劳烦你照顾铎儿了。”
伏青山略揉了揉那叫伏罡打落下病根的脖子道:“那是我儿子,我自然会照顾好他,这你不必担心。”
再无多言,晚晴点点头转身才要走,就听伏青山忽而唤道:“晚晴!”
晚晴回头,不解的望着伏青山,便见他忽而仰头,却是躲不及的两行泪已自面庞上滚落了下来,他出口亦是哭腔:“我此生最悔的事情,是未见过你怀着铎儿的样子。”
晚晴怔了怔道:“那一年恰好公公病了,我大着肚子要下地干活儿要伺候病人,婆婆掂念着你若是高中进士回家,总要有口肉吃,于是不顾爹病的厉害,贪便宜赶到车集去看只便宜的猪崽子,回来公公就咽气了。”
也许是因为从此三年未见过肉星子,晚晴于这一段儿影响犹为深刻,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伏青山转身,瘦瘦的肩膀颤抖着。
晚晴怕自己忍不住亦要哭,转身才要走,又听伏青山说道:“铎儿并不是不爱你,他不过是怕自己总出入将军府,要叫你忆起我来心有不悦,要叫别人说闲话,起些风言风误,怕你难堪,才躲着不肯去看你。孩子心里,最爱的仍是你。”
过了许久,晚晴才体悟出这句话的意思来。她本是哭着,哭了片刻又笑起来,笑着说道:“青山哥,总归,我们如今的日子不缺吃,不缺穿,不必从地里费力刨粮食出来,这就很好了,是不是?”
两人皆回头,已是擦净了眼泪,亦都笑着。
伏青山道:“是啊,很好。”
没有她围在身边不停的絮絮叨叨,讲些痴话傻话儿,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从来没有过的好过。原来不会,将来亦不会。
这日,顾柚澜提着一篓子的肥蟹到将军府,进门便命令厨下洗净蒸了。
她还提着一篮子新剪的菊花,进畅风院见晚晴提根几尺的棍子在院子里舞着,皱眉许久道:“我记得你原来用的是刀,如今怎的得改棍子了?”
晚晴搁了那丁季替自己打来的铜杖道:“我怀着身孕,按理不该动刀动枪的,但功夫一日不练就要生疏,我儿替我寻了条棍子来练着。”
顾柚澜撇嘴道:“我怀孕的时候,可从未忌过这些,还不是照样生着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你就是太小心了些。”
秋阳还暖,畅风院中也是一院子的菊花,两人在屋外石几上坐着,厨下端上螃蟹来,顾柚澜看了一眼就先笑了一声,再看再笑。晚晴有些摸不着头脑,细看碟子里,便见那整整齐齐壳儿紫红的螃蟹旁还整整齐齐摆着一盘盘的蟹肉。
顾柚澜笑着一拈螃蟹却是散的,再看那八只腿儿并蟹钳,无一例外挖的空空荡荡,却原来厨下早将肉剔了出来,单独摆着。
关妈妈亲自端着一瓮黄豆猪手煲来,揭开盖子给晚晴盛了一碗,笑着对顾柚澜解释道:“我家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忌见刀剪,老奴便自作主张,将蟹儿全给卸了,虽没了刀剪少了意趣,但蟹肉蟹黄还是一样的香。”
顾柚澜笑着摇头,心道这一家主仆皆像着了魔怔一样。却也道:“我提着蟹来看个孕妇,这要是别人,心中就该起疑了。不定想着我动了什么坏心思。”
晚晴顿了片刻才醒悟过来,笑道:“只是觉得你有些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