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回郑嵩的教训,顾真对这次和谈留了一万个心,如今境内多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异族面前露怯。而素来足智多谋的袁琴此刻则只坚持一个法子:拉拢顾拾,不择手段地拉拢顾拾。
于是齐玉堂殿里陈旧的用物都换了一过,仆从多了两番,甚至还送来了——
张迎。
顾拾看着站在门口扭捏不前的张迎,神色间好像并不意外,只是向一旁的石兰掠了一眼,便对张迎笑着招手道:“好久不见了,伺候冷宫里的滋味如何?”
伺候冷宫里的滋味当然不好,从张迎的面色就可以看出来。见了顾拾,他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皇上要我过来,郎主您怕是都把我忘了吧!”
顾拾笑道:“不敢,你可是我的大功臣。”
张迎一扭头:“不跟您说了,阿寄姐姐呢?”
顾拾面色一沉:“想什么呢?”
“——阿寄姐姐!”
冰消雪融,隔着钩起的纱帘,阿寄着一袭淡绿春衫,拢着披帛楚楚地立在窗边,闻言朝张迎轻轻一笑。
张迎想扑上去撒娇,顾拾伸出一只腿来绊倒了他——
“哎哟!”张迎苦着脸揉腿,“郎主您怎么欺负人呢!”
顾拾居高临下地一笑:“你当我死的?”
张迎悻悻,阿寄忍不住走上前来拉了下顾拾的袖子,颇有求恳之色。顾拾哼了一声,这时候奉皇令特来送礼的中常侍李直在前堂里安排完毕了,过来向顾拾行礼,见到这女子,心下一转便也明白了她是什么人,连忙上前奉承:“这位便是外头传言的那位让殿下舍身相救的美娇娘吧?这不见不知道,原来真如仙子下凡,与殿下站在一处,真是一对叫人眼红的璧人!”
这宦官突然窜到自己眼前来,阿寄吃了一惊,她平生未受过这样的谀辞,红了脸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求助地看向顾拾。顾拾清咳两声,冷冷地道:“仔细着说话。”
“是,是!”李直立刻给自己掌嘴,但还是忍不住对阿寄道,“日后还要请姑娘多多担待!奴婢这里还有个信儿要透给姑娘——”他凑上前来,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一旁的顾拾能听见,“陛下在思忖着给齐王殿下纳妃呢……”
阿寄一听便知道他背后的意思,移开了眼光,也不作什么回应。李直讨了个没趣,却还是弓着身子等她发话,哪晓得顾拾道了句:“劳公公费心了,可惜她说不了话的,她的事便是孤的事,你同孤说便行。”
李直惊愕地直起身来:因了安乐公为她的那一跪,这女子在外界早被传得天花乱坠了,哪晓得竟然是个哑巴?李直是从前朝宫廷里过来的,还记得两朝宠妃秦笑的模样——他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应该喜欢那样的女人,能说会笑,随手一个动作都是风情万种,而不该……至少不该是个哑巴吧?
顾拾看了他半晌,走过来挡住他打量阿寄的视线,微微地笑道:“孤送中贵出去。”
李直连道不敢,千恩万谢地告退,顾拾礼数周全地恭送他离去,又将殿中众婢仆屏退了,才回转身来,朝阿寄沉默地笑了笑。
张迎毕竟还有几分眼力见儿,待人都散去了,才凑上来巴巴地道:“殿下?”
顾拾眉心一跳,“不要这样叫。”
张迎摸着脑袋笑了笑,“郎主。”
顾拾“嗯”了一声。
“郎主,您可知道奴婢在掖庭那边伺候的是谁?”张迎笑眯了眼,“您一定猜不着。”
顾拾压根不想理他,揽着阿寄便要转身入内。
“哎哎——”张迎急了,“是秦贵人啊,秦贵人!”
顾拾顿住脚步,他不认识秦笑,只约莫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她为何留在冷宫里?”
“她不在冷宫还能在哪里?”张迎理所当然地道,“不过奴婢还听闻,她就是长安城大乱的那一夜,在钟楼上敲丧钟的人。”
顾拾静了一会儿,“明白了。”看见张迎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去敲他的脑袋,“你啊,不要得意忘形。之前的事,多亏了你;往后我和阿寄,总还需要你多多担待的。”
张迎赧然道:“郎主说哪里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