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水潺潺,芦苇已有半丈高,不见江上船只往来,更不见江边人首涌动。
“留下传信的人信得过么?”弘昼望着不时躲进云层的太阳询问身边的严祌,他并觉得上午的太阳有多刺眼,心底里却觉得有些冷。弘昼自己心底里也不知晓这到底是担忧还是不忍。若说不忍,这数天之内他已亲手枪决五六人,都不带眨眼的,若说担忧,他留给那人的信不亚于梵音天籁,那人没有理由拒绝。
“信得过!”严祌回到:“是跟了我十年的账房,错不了事。等人一回来,他就会把信送过去,届时京城的人便会跟着撤回来。如此,江北就不会再有我们的人了!”
“时间真快啊!”弘昼仰头喃喃,当初离开京城去金川的时候他也有些不舍,但那是贪恋红尘粉面,可今日是因为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京城了么?无妨,至于太妃耿氏他会想办法将她接出来的,只要他弘昼不在京城,那么裕太妃便是安全的。
“是快啊!过江的船已经在岸边候着了,是杜成川亲自来的,船都检查过了,不会有事!”严祌看看天色,多云的天气,偶尔有一丝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有多凉快。
“嗯!”弘昼应了声,往前挪步,至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瞧望一眼。烈阳探出云头,却未能拉长地上的影子。无人相欢,只有芦苇颤动。就在前面,弘昼远远地能够望见有一艘大船停留在水畔,那边上站着人,是杜成川没错了。
西北深处,一男子看着案前的地图只觉得心中烦躁,他一遍又一遍地抚平地图,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的牛皮纸抚不平。下巴杂乱的胡须在愤懑中颤抖,男子用力一挥手,地图被无情地甩在了地上。他无力地向后倒去,瘫坐在地面上,闭上眼睛揉着额头,嘴中念叨:“为什么来的不是你?”
“你不是说最后一次么?”江对面的池塘边,卢勇建嘟着嘴,活像个没讨到糖的顽童。池塘里的铁疙瘩是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的,这已经是它第四次下水了,每次下水的时候,陶舸都说这是最后一次。
“昨晚那么大的风还不够啊?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眼睛现在还红着呢!”卢勇建挥手驱赶着在他耳边乱吟的苍蝇。水塘上漂浮着雀鸟的残尸,开膛破肚,应是什么东西吃剩下的,此时招来了大量的绿头苍蝇。
“昨晚是看看船体的稳定性,我得看看它有没有侧翻的可能,要知道海上的风可比这个大得多。况且这种船体结构我以前从未见过,第一次下手,我需要万分小心。不过今天是真的最后一次!”陶舸望着在池塘中央不停转圈的船模,该试的都已经试过了,现在他需要两样东西,一是更大的泊位,至于第二个就棘手了,他需要大量的铜矿和铁矿。
陶舸吸了口气,没有去擦拭额头上的汗,皱着眉头对卢勇建说到:“走吧,辛苦了这么久回去好好歇两天,有些东西我还要等王爷回来商议。”
“好!”卢勇建轻轻点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紧接着熟练地卷起裤腿向池塘中央走去。
烧了近两个月的灶头渐渐地失去了体温,主人将碗筷收拾进篮子,在马车上放妥,不放心地抖了抖,看着扎结实了才罢手。
“走吧!门我都锁上了!”陶舸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卢勇建,他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离开时便觉得舍不得。这辈子活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刹那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够本了,一是见到洋夷的那刻,凌夷刻就是现在。此刻,陶舸望着树林深处,绿荫蔽日,心想在那个下面一定是看不到太阳的吧!
“刚刚长春宫派人往永和宫送了上等的宣笔,真是偏心啊!按理来说咱们三阿哥可是排在前头啊!”愉妃不是永璋的生母却表现得比纯妃更激动,在纯妃眼里最好的姐妹不过这般。
“是皇后送的?还是高贵妃送的?亦或者是皇上送的?”纯妃不笨,送的人不同,这背后代表的意义也不同。若是高贵妃送的那便罢了,不过是攀着皇后,若是皇上要求的,那就不妙了。
“东西是从长春宫里出来的,至于是谁的主意就猜不准了!”珂里叶特氏想了会儿,眼睛瞟了瞟门外,小声地说到:“是皇上的意思也说不准!不然那天皇后娘娘干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得说那句话啊?”
“哼!永璜早去,皇上立了二阿哥永琏为太子,不管是子依母贵也好,还是皇上宠爱也罢,那时被册立的终究是活着的大阿哥。可是现在我的永璋好好的,凭什么要低她永和宫一等?”纯妃顾不得仪态,两只手不停地在衣摆上擦拭,她坐立不安,不停扭动着身体,口中痴念:“不行,我得找皇后娘娘去!“
愉妃一把拉住纯妃,急道:“不可!万一要真是皇上的意思呢?您别忘了,那翊坤宫的主子现在已经是贵妃了,就连永寿宫的妖女都被册为婉嫔,这是谁封的?还不是皇上开的口,现在皇后这出指不定也是皇上授意的。您要是现在去闹腾岂不是正中下怀,合了嘉妃她们的意?既惹恼了皇上,也落得娴妃她们笑话,以后若是再想抬头可就难了!”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纯妃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本以为永琏走了,这太子的位子多少有些盼头,可是现在倒好,刚有点盼头就被人直接一棍子打死。
愉妃不着痕迹地望了眼门外,让门口的宫女去外门口守着。她拉着纯妃的手,细心地替纯妃擦拭掌心的汗,慢慢地说到:“妏媃你总是这么心急,只要一天不见到圣旨,那便不管她们如何捣腾都不过是枉费心机!况且如今翊坤宫的那位正得势,她素来不与长春宫示好,现在即便是被封了贵妃,想来宫门口也是冷清的紧。”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巴结她?那我还不如去巴结太后呢?”苏妏媃抽出手,气鼓鼓地嘟着嘴,前朝立嗣乃是立嫡不立闲,立长不立幼,这才是定数。
“诶!”愉妃笑着劝解道:“这不是巴结,是道贺!她既然被册封为贵妃了,那亲王福晋也好,公主也好,三品以上命妇都是要到她的寝宫向她跪拜叩头朝贺的。”
“朝贺?对我有什么好处?“纯妃嗤之以鼻,有一个高贵妃已经够受气的了,这会儿又来个娴贵妃,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她瞧着门口桌台上花瓶里摇曳的栀子花,看着好看,有什么用呢,好比小人谄笑,看着来气罢了。
“人往高处走,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愉妃顺着纯妃的目光瞧去,指着瓶子里的花说:”你瞧它开得旺,心中烦躁便有了气。人也是一样的,有些人本就被别人不待见,如今她得势了,那不待见她的人心中就更难受了,若是此时再有人在她边上奉承,你说那个不待见她的人还会坐得住么?“
“借刀杀人?呵呵!”苏妏媃嗤笑两声,看向愉妃的眼神里多了两分不善,那点恶意转瞬即逝,未有人看清一毫,她嘴边挂着笑,“多谢妹妹提点!”
“这也算册封么?”那拉氏没有收回拍打在桌子上的手,她用力的按在圣旨上。朕惟化起璇闺,克佐肃雝之范,劳襄椒掖,聿彰淑慎之声,爰考彝章,式颁纶綍,咨尔娴妃那拉氏为贵妃。说得好听,可是最后李玉又补了一句:贵妃由妃晋封者,仪节较当略减,公主、王妃、三品以上命妇不必来之行礼朝贺。
“这算是什么意思?”那拉氏激动地站起身,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指着门外,愤愤而道:“都是贵妃,凭什么我得向她高贵妃磕头,这摆明了是在羞辱我。皇后,你简直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