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如暗思忖吉凶难料渑池会上杀气高,两国君臣假谈笑,各有机谋暗隐韬……”
戏台上京腔京韵的《将相和》唱的正欢,文老爷子随着演员的唱腔晃着脑袋,沉浸其中,自动将自己代入了蔺相如的角色,顾大局,有气度。
段寒霆这出戏,算是点到了他的心坎上。
“老爷子,还行吗?”
文老爷子笑得满面红光,不住地赞叹,“余师傅的嗓儿那还用说,天籁之音,不外如是哇。”
段寒霆轻轻一笑,“早就听说您酷爱听戏,是余派的戏痴,看来传言不假。”
“是啊,余派继承了谭派的精华,还有自己的特色,很多演员把功力放在了唱上,对于动作和人物心理等揣摩远远不够,有神而无韵。余师傅在细节上的处理,气息运用上简直是出神入化,特别是提气,高音清越,低音苍劲,颤音摇曳多姿,唱起来毫不费力,又叫人听了心潮澎湃,这造诣一般人可达不到。”
谈到戏,文老爷子可谓是滔滔不绝,对余派更是赞不绝口。
“还真是。”
段寒霆继续跟他聊,貌似不经意地抛出一问,“眼下余派唱腔正流行,余师傅徒弟也不少,依您看,谁最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
谈到这儿,文老爷子不由正色起来,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学戏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天赋,最重要的还是后天的努力,余派子弟不可谓不优秀,然有天赋者后劲不足,勤奋者天赋不够,能达到两者兼备也就那么几位角儿,然而和余师傅一比还是天壤之别,要论衣钵,如今还真是后继无人……”
说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却面色僵硬地顿住了话头。
“余派弟子中,最接近余师戏路和嗓口的,便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孟晓娥。只可惜啊,天妒英才,孟先生很早就离开人世了。”
段夫人幽幽慨叹一句,又看向一旁的文老太太,问道:“您说是不是?”
文老太太面容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段寒霆低声道:“母亲,这话您可千万别当着阿音的面说,她最敬重的就是她阿娘,若是听了又要伤心了。”
“行,知道你心疼媳妇。不过要说阿音这孩子,也是命苦,娘亲早早的去了,留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在荣家饱受欺凌,一个四小姐过的连丫鬟都不如。”
段夫人声音沉沉的,又把话题转向文老太太,“据说孟先生当初是嫁到了荣家做四姨太,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小女儿,是荣家的大太太吧?”
文老太太如坐针毡,对方分明是明知故问,可她却不得不回答。
“是。也算是缘分吧。”
“要说缘分,只怕也是孽缘。”
韩夫人不知何时来的,坐在段夫人身后的椅子上,接过话茬。
段夫人回过头,亲昵地拉了一下韩夫人的手,笑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你的生日,我当然是要过来的。”韩夫人瞥一眼脸色铁沉的文老太太,浅浅一笑,“就怕老太太不待见我,再跟我生气,搅了你的生日宴。”
段夫人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瞧你说的,老太太岂是这般小气的人。公是公,私是私,小韩也是秉公执法,他也被伤的不轻呢,现在如何了?”
“嗨,别提了,脾都让人摘掉了,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啊。”
韩夫人一脸为母的难过,“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真是恨不得替他把罪受了。我们家老韩气得直想杀人,我就怕他冲动,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是得多劝劝,韩总探长那暴脾气,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你们老韩家晓煜一根独苗,可不能再被人伤了。”
韩夫人温婉的面容露出罕见的戾色,“这你放心,我和老韩都说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从前的我们不计较,但谁要是再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们两口子豁出性命也要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除了儿子了无牵挂,哪怕浪迹天涯也能作对苦命鸳鸯,对方家大业大,真闹个鱼死网破,反正我们是不怕的。”
她全程没有往文老太太那边看,可文老太太听的真真的,双手搭在膝上紧紧攥着手帕,苍老的手暴起青筋,心脏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