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错愕,而在短暂的惶惑过后,却是千钧雷霆般的震动。
他只觉语言几乎全都僵在了嘴边:“哥哥是以为——”
夏凤兮修长有力的手执起茶盅,饮了一口,又放下,才缓缓开口,道:“景弟,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没什么好避讳的。我不妨直说,于义而言,我从无他念。即便于利而言——”
他顿了一顿:“开弓没有回头箭,倘若没有必中靶心的把握,我也不会淌这一趟浑水。”
夏景行听至此处,方才恍觉,那隐于重重迷雾之后的得失计算与合纵连横,于真真假假、幻幻实实之间盘根错节。
然而抬头看去,对面之人却只是朗月清风:“纵观史书之上,多少忠臣良将,长于谋国,拙于谋身,固然令人钦佩,结局亦不免让人唏嘘。而我想要两全。”
夏景行道:“哥哥思虑深远,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难怪这么多年,哥哥一直推拒与傅氏女的婚事。”
夏凤兮不置可否,只道:“你是圣上身边的人,更该明白祸从口出。这些话不可再提了。”
夏景行点头,道:“是,小弟记住了。”
清晨无事,苏渔因想在画中添一色黛紫,便带着云珠、宝澈到王府西面的园子里采些紫草、蓼蓝,拧了汁子好调色。
方才剪下一枝尚带着晨露的紫草,却听背后云珠咦了一声,道:“小姐您看,那藤蔓后面是不是有栋房子?”
苏渔抬起头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郁郁葱葱的绿意深处,隐约有一扇铁门被掩映在枝繁叶茂下,便道:“是有扇门。”
她四下回顾,才见不知不觉间,走得越发偏了,便问宝澈:“那里是什么地方,宝澈,你可知道吗?”
宝澈想了一想,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从以前就经常看到有人往里面送饭,殿下偶尔也会过来呢。”
苏渔道:“殿下偶尔也会过来?”
宝澈点点头,回想着道:“昨天……不,好像是前天早上,奴婢到花园里给娘娘种的那几株桔梗花浇水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殿下过去了。”
云珠奇道:“那里面该不会是住了个人吧?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地,要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苏渔听她如此说,不禁想起这两日才看过的话本《玉姬传》中的情节:宰相公子裴衍与落难的琵琶女玉姬相恋,却又恐怕父母族人反对,便在自家废弃的花园里建了间木屋藏娇,偶尔与情人于子夜密会。
她虽知那不过是文人的风月杜撰,却到底忍不住轻捻了一下指间的紫草,道:“过去瞧瞧。”
然而刚要靠近那扇门,却见樊焘不知从何处慌忙地迎了出来,他面上有掩不住的惊讶之色,行过礼,却道:“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苏渔看一眼他的脸色,微笑着问:“我不该到这里来吗?”
樊焘忙赔笑道:“怎么会呢。”
他虽如此说着,身体却始终一动也不动,死死挡在那扇门的前面,丝毫没有要请她入内的意思。
苏渔心中愈发生出几分狐疑,却是笑了一笑,问:“难道这里面住着哪位贵客吗?”
樊焘愣了一下,忙笑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哪里会有什么贵客。”
苏渔道:“是吗。”
她不再与他多言,径自从他身边绕过,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