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右官衙中,司马赵岂将状子呈上,道:“右辅都尉大人,有人状告城东街有琴院作反诗,私下教人诵唱,有反殷之意。”
那被唤作右辅都尉的中年男人接过状子,慢吞吞地看过了,道:“小赵啊,你今儿怎的也糊涂了?如今可不是从前那大兴文字狱的时候了,就凭这只言片语,也太牵强了些。”他一面说,一面瞅着对面之人意味深长地笑,“这缉拿令,可不好签呐。”
赵岂会意,忙笑道:“都尉大人说的是。只是这里头有个缘故,不瞒您说,我表弟也在那条街上开置琴院,这些日子被抢了不少生意,恨得赌咒发誓,说有哪位青天老爷能替他出这口恶气,必要当牛做马地报答。我便和他说,我们官衙的右辅都尉大人最是通达情理、肯济困扶危的,若是求求他老人家,兴许还有些法子。他便再四央告了我,托我向您表达些心意,还请您老别嫌弃的是。”说着,赔笑着将银票奉上。
那右辅都尉见了银票,心思已是动了,笑道:“谁还缺这百儿八十两银子去使不成?只是你已应承了人家,到底也难改口了。”他接过银票,收入袖中,“何况你在我手下做事也有多年了,不拘怎么样,也难驳你这个面子,少不得帮你遮掩些了。”
赵岂连连道谢,笑道:“是,都尉大人的恩情,卑职都记在心里。”
此刻的明德院中,散落了满地的澄净日光,有琴声和着童稚声从房中传出,如林籁泉韵一般,宛转悠扬。
苏渔坐在窗边,心神不定地翻着那一本从他桌上拿来的《六朝国史》,忽又想起他早上对她说:“我不可能只做一个天真良善、心慈手软的人。”
她指腹轻轻摩擦着书页,心中却忍不住地想,她从来自伤身世可怜,可他又何尝不是无父无母呢?
何况生于最为波谲云诡的帝皇之家,每天面对的都是世间绝顶聪明和狡诈的人。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是如何成长的呢?又是如何年方十七便大权在握,上得帝王器重、下得百官敬服的呢?
正自出神,却听一人轻轻唤她:“苏渔。”
她抬头看去,见是江容眼中含了些担忧地看着她,问:“怎么了,自从下课之后,你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渔微微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困惑,想不通。不过现在,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江容在她对面坐下,问:“什么困惑?”
苏渔道:“一个人可以只做众人称赞的事吗?”
江容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苏渔道:“可以。但是有时候,可能也没那么容易。一个人只做众人称赞的事,他就会像田野上的草,随风而动,毫无定向,缺乏了坚定和韧性。而去往光明,往往需要穿透黑暗。奸臣奸,忠臣就要比奸臣更奸。否则,只会沦为手下败将,纵有满腹才华、一心忠义,也无处施展了。还有一句话,是‘慈不掌兵’,对违反纪律的人宽容,会导致军纪弛坏,最终伤害的是每一个人。唯有确定了目标,就想方设法到达的人,才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吧。”
江容想了一想,道:“你似乎是有感而发。可我却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无愧于心才行。就好比是盖房子,一根柱子歪了,整个房子都会摇摇欲坠。”
苏渔点头微笑,道:“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有的人和我处境不一样,我也想试着了解一下他。”
她二人正说着,却见杨青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不好了!师姐,苏姐姐,不好了!”
她又慌又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苏渔忙道:“怎么了,青青,你别着急,慢慢说。”
杨青青扶着腰,略平一平气息,才道:“外面突然来了一队官兵,砸坏了门,把若欢妹妹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