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渔道:“因为我当时还没想明白。”
夏凤兮问:“那现在呢?”
苏渔诚实地道:“其实,我今天想了很多。我一直觉得自己身世不幸,少年丧失双亲,但其实在我人生的前十三年里,都是非常快乐、非常简单的。殿下长于宫中,固然是金尊玉贵,但面临的局面,大约也要比我复杂许多吧。”
她如此说着,不免心中怜惜,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腕。
夏凤兮心头微微一动,回眸看向了她。
她道:“即使当时我远在桐陵,对于京城中的龙争虎斗也有所耳闻。想来那些年的东宫,一定不太安宁吧?”
夏凤兮道:“的确。”
苏渔又有些疑惑,道:“不过,我一直不太明白。当今圣上出身正嫡,又排行居长,自幼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而且,先皇对圣上似乎从来也是十分器重,早早便令太子监国,京城大小事务悉付太子决断。如此,却又纵容秦王与东宫并驾齐驱,甚至广结党羽、以争储位,岂非是太过矛盾了吗?”
夏凤兮道:“先皇的心态就是这样矛盾。一方面,他怠于政事,乐得皇兄聪明能干,将朝中一应事务尽付与他;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见到太子独大,万民景仰,满朝文武马首是鞍。天不可有二日,国不可有二主。故而刻意抬举秦王母子,以此制衡东宫之势。一干朝臣揣度圣意,见风使舵,纷纷站队秦王。如此,朝中上下党争不休,而父皇,却是稳坐钓鱼台。”
苏渔不禁听得愣了,良久,才感叹:“原来如此。帝王心术,真是深不可测。”
夏凤兮道:“你不必深究那些。”他为她斟上半杯水,“你我长于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想法再自然不过,可这并不代表谁就应该改变。只要你我都肯给对方一些包容,也就够了。”
那双手生得极好,长指冷白似雪,寻常执壶的动作看来也赏心悦目。
苏渔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笑道:“我知道,这就叫作‘君子和而不同’,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你我有许多不同,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夏凤兮道:“你说得真好。”他长睫掀起看她一眼,复又轻垂,“你早上抛下我就走,我一个人早膳都没用好。”
他语气如常淡淡,苏渔却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立时便心软成了水,忙笑着道歉:“对不起啦,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又笑盈盈地亲他一下,忍不住得了便宜就卖乖,故意问道:“不过,为什么我走了你就用不好早膳啊?不是还有那么多人伺候吗?早膳不是很丰盛吗?为什么呀?”
口中虽是问着为什么,而一双明眸却是亮闪闪的,满写着得意了。
夏凤兮拿她没办法,无奈地轻笑了一下,不看她:“明知故问。”
苏渔也笑了。
正说着,忽听得楼下响起一阵叫好声。
苏渔侧耳听了片刻,笑道:“茶馆门口又在讲朱堇公主的故事了。刚才路过的时候,我就在马车上听到了几句。”
夏凤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朱堇公主?”
苏渔点头笑道:“是啊,传说朱堇国出美人儿,眸色浅,肤色白,五官秀丽,多的是我见犹怜的尤物儿。其中最出名的,当属那位曾被称为天下九国第一美人的朱堇国公主了。据说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眸色如同宝石一般漂亮,就连老人和小孩儿看到她的美貌,都会肃然起敬呢。可惜,早在十多年前,她才十五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也有人说,她原是天上的嫦娥仙子下凡,如今又回到月亮上去了。你想下去听听吗?”
夏凤兮道:“不想。”
苏渔有些意外,着意看向他,见他容色只是平淡如常,道:“你想听就去听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
苏渔笑道:“殿下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肯定听过了。关于那位公主的传说可多了,我在老家的时候就都听过了。虽然每位说书先生都把那位公主的美貌夸得神乎其神的,我却实在有些想像不出了。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看的人,就是你了。”
她莹白的指尖意味缱绻地摩挲过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我在凤翎宫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说着,看着他笑,又问:“你呢?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