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眼神闪了闪,深觉出乎意料,自从贾敏有空想起娘家后,他也着重打听了京城诸事,认为贾琏不过是个寻常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不但长得风流俊俏,且言谈机变,颇有几分手段,人也不算大奸大恶,虽然不曾读书晋身,但是未必不能当好地方官。
“还请姑父指点侄儿一二。”对于这位稳坐盐课御史职位的姑父,贾琏打从心底敬畏非常,因此乍然听林如海提起幕僚,忙恭敬开口道。
林如海眉间流露出一丝满意,逗弄着坐在他怀里的林隽,含笑道:“你自幼长于京都,怕扬州方言也不甚懂,我这里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着,看了贾琏一眼。
贾琏会意,贾赦本就告诉他,自己认识的人虽多,但多是走马观花无才无德之人,又都是京城世家子孙,除了捐官外,帮不了什么忙,因此一定要请林如海给他找个稳重踏实的幕僚,如今听了林如海的话,忙道:“姑父所赐,必是极好的,侄儿无有不从。”
林如海点头不语,良久方道:“这位先生姓李,名唤李霖,字和宽,少年家贫,才气却是极好,中过举人,且为人宽厚稳重,极有爱民之心,原也是个心怀百姓的人,亦是我的同窗,只因春闱前一年救人受伤,面上留痕,自此绝了仕途之路,多年来一直与我做幕僚,可谓是见多识广,你上任后,能帮你很多,你也多敬重些,莫要当做一般人来对待。”
这位李先生林隽见过,林如海带他在前面会客时,许是因为自己不怕李霖脸上的疤痕,李霖常抱林隽顽耍,他也确实是个极出彩的人物,长相俊俏儒雅,可惜脸上自左眼下划到后边下巴的一道长疤,每次看到他,林隽都大叹封建社会不人道,歧视身有伤残的人。
长相丑陋、身有残疾、面带疤痕的人,竟然不允许当官,哪怕才高八斗!
因而听林如海说请李霖给贾琏做幕僚,林隽立即插口说道:“李先生待我可好了,我觉得李先生的才学连贾先生都及不上他,琏表哥千万要好好对李先生。”
贾琏闻得他们父子对李霖推崇备至,心里也多了三分尊敬,道:“这是自然。”
过了两日,林如海休沐,备了厚礼,竟然亲自带着贾琏去拜见李霖,并请其为幕僚。
得林如海如此看重,李霖甚为欢喜,当场考校了贾琏几句,虽然对贾琏满腹草包不甚满意,却因其还有进取之心,兼之是在扬州本地做官,自己不必远离家乡,便和颜悦色地答应了,当即叫人收拾行囊,到时好与他一道去县衙赴任。
贾琏见识了李霖的才气品行为人后,顿时大为叹服。
说起来,除了长相,十个他都远远不及一个举人出身的李霖,他又随着林如海历经官场,深得官场三昧,身上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之处。
等贾琏告别后,林如海留下与李霖把酒言欢。
李霖因道:“你这侄儿言谈机变,倒是个爽利性子,只是怕在女色上把持不住。”
林如海颔,想起贾敏昨晚评说贾琏和凤姐的话,便微微一笑,道:“你怕他在女色上失足?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倒也不必担忧,他那位媳妇颇有几分心计手段,后院必然把持得紧,你在外头帮衬他时一面教他些为人处世的本事,一面叫他日日忙不过来便是。”
很简单,让贾琏忙得没有时间去花天酒地。
李霖哈哈大笑,道:“人都说你如何,我瞧你也有几分促狭。怎么你今儿来,没带你家隽哥儿?我倒想他了。”提起林隽,李霖脸上便多了三分温和,虽然笑起来令他面色狰狞,但是林隽从来不怕他,这一点让他心情很好,连带对林隽比别人亲切。
提起独子,林如海脸上的笑容加深,道:“昨儿个他偷懒不去上学,我罚他写二十张大字,现今还在家里挥毫洒墨,哪里有功夫出来。”
李霖不赞同地道:“他还小呢,你急什么?仔细欲则不达。”
听了这话,林如海收起笑容,长叹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年将半百,只此一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生怕他年纪太小,扛不起一家重担,哪里能由他荒废时光?”
李霖听他语气不祥,便皱眉道:“快打住,你比我还小几岁,哪里就到了下世的光景?”
“防患于未然罢了。”林如海苦笑,“你既然知道我比你年纪小些,也自当知道我林家子孙不多,祖上寿算不长,高祖年过五十而亡,曾祖去世时只有四十有五,我祖父更是正当不惑之年,先父虽然活了五十岁,却因我生于老人家年过而立之时,老人家仙逝时我尚未成年,人脉凋零,亏得倚仗岳父门第权势扶持才走到今日,饶是如此,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
李霖听了沉默不语,人人都道探花郎风光无限,如今贵为盐课御史,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却哪只林家到林如海时,早已无爵可承继,又无兄弟扶持,多少堂族盯着林家百年基业,幸而当年荣国府权势滔天,旁支不敢轻举妄动才好些,即便如此,十几二十年来他也背负着无后的压力,兢兢业业到如今,好容易养了个儿子,哪里能不尽心教养。
“不说这些了。”提起这些林如海也伤心,暗叹林家人丁寥落,孤掌难鸣,自己还好些,儿女双全,俱是聪明俊秀,将来黛玉嫁个好人家,林隽也有人帮衬了,对得起林家祖宗了,便转移话题笑道:“我才得了消息说,灼然兄又来扬州了,你可知道这个消息?”
李霖一怔,道:“我记得宋侯爷鲜少停留地方,怎么会忽然在这个时候来扬州?”
林如海缓缓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在他们对宋灼然来意一无所知的时候,宋灼然已经到了林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