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隽忍不住咋舌不已,贾敏果然高明,几句话就点中了凤姐的要害,而且目光如炬,这么快就看出了贾琏和凤姐之间的问题。
周瑞家的送宫花时,贾琏和凤姐的感情还是如胶似漆的,然而到了后来,凤姐愈加趾高气扬,处处抬高自己娘家,言语里不断贬低贾家和贾琏,什么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贾家吃用的,分明是一副男弱女强的气势,又因有病不能生子,方和贾琏渐行渐远。
如果贾敏教导好凤姐,那就太好了,光是救下来的人命就不少了。
贾琏生得品貌风流,况且正值新婚,凤姐对他自是情苗深种,闻得贾敏此语,又想起贾敏深得林如海敬重,分寸拿捏得妥帖无比,满院姬妾竟皆不及她在林如海心中地位,不觉敬佩异常,越放低身段,红着脸道:“还请姑妈多多指点侄儿媳妇。”
贾敏正要说话,忽见黛玉和宝珠进来,道:“宝姐儿给妈做了个抹额,妈瞧瞧如何。”说着推宝珠上前,递上亲手做的绛色抹额,浅浅地勾勒着两枝红梅,中间镶着一块红宝石,绣工虽称不上十分精巧,却也格外清雅。
林隽一眼看出红宝石是前儿贾敏给黛玉的,以宝珠身份,必然拿不出如此名贵之物。
贾敏听了,忙掩住与凤姐说的话头,含笑接过来,往额头上一覆,笑道:“宝姐儿的手好生灵巧,扎的花儿也好,我很喜欢,费了不少功夫罢?”
凤姐也在一旁连连夸赞。
宝珠羞涩一笑,道:“姨奶奶待我和弟弟好,我只是略尽一点心意罢了。”
贾敏笑道:“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生分什么?再说,以后这些活计你很不必亲自动手,横竖有针线上的人呢!我从来都不叫你姑姑做这些,只做一两件送人不失颜面便罢了,何苦劳累做活,倒养一群清闲的奴才?”
凤姐赞同道:“正是呢,养的奴才就是做活的,难道让他们清闲,倒让主子做活不成?我在家时就从来不做这些。”
贾敏却对她摇头道:“不然,你又糊涂了。咱们这样人家,女工不求精湛非常,总要会一点子拿得出手,面上方好看,倘或你给琏儿做一两件活计,不拘精致与否,那都是你贴心,琏儿必然极欢喜,深觉得你把他放在了心里。”
听贾敏这话才开头,黛玉就拉着宝珠告退回房了,竟是一言不听。
林隽见了,顿觉黛玉教养好,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明明只差一岁,怎么悬殊这么大?贾敏居然把他完全当小孩儿,以为他听不懂?
想一想,难怪她们这么认为,谁家三四岁的孩子能听懂大人的话?又不是钟灵毓秀的绛珠仙子,五六岁就读完了四书。他前生时遇到邻居大妈带着三四岁的小孙子和大人说话,照样各种言语各种事情都不避讳,压根儿就不认为三四岁的小孩能听懂一分半分。
凤姐听了,心中一动,低头思索半晌,感激道:“多谢姑妈指点迷津,侄儿媳妇有些明白了。”她本就不是愚笨女子,贾敏已说得如此清楚,自然知道了其中的好处。
第二日宋灼然和徒坤就离开了,林如海送走二人后,立即就上了一道折子。
折子里也并非告密,只是平淡叙述已经从徒坤和宋灼然口里知道了圣人的吩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圣人办事等语,其实也就是表明对圣人的忠心,绝不被人拉拢。
彼时贾敏病情已愈,不再卧病在床,料理事务时,不但叫上黛玉宝珠,也叫上凤姐,与诸位官员女眷应酬,还特特挑出外头重利盘剥并包揽诉讼之诰命敕命事情败露后的下场让凤姐知道,桩桩件件都没个好下场,吓得她魂飞魄散,竟渐渐止住了心思,且是后话不提。
这日贾敏忽道:“你婆婆的娘家兄弟现在姑苏,离得并不甚远,你和琏儿既来了江南一趟,少不得打人去走动一二,将来在你婆婆跟前也好看些。”
凤姐一怔,随即疑惑道:“我并没有听说过,姑妈知道舅老爷家在何处?”
贾敏叹道:“可不是,怎能不知道?去打探了才知道,竟是穷得连房子都没有了,赁寺庙里的房子住。旧年知道后,我想着你上头三个姑妈家都打人去了,便也打人去邢舅爷家送了些礼,不过是衣料吃食银两,银两不多,也不知够不够过活,怕过犹不及。”
凤姐近来已大有长进,听完,思忖片刻,便陪笑道:“既然知道了,我这就打人去。横竖琏儿也是太太的儿子,孝敬邢大舅名正言顺,送些绸缎皮子做冬衣,送些吃食做年货,再送二百两银子,够买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省得邢大舅家再赁房而居,薄了太太的体面。”
贾敏赞许地点头,道:“极妥当,孺子可教也。”
凤姐在内院随贾敏管家应酬,外头李霖早带着贾琏四处走动,有林如海和李霖的面子,再有贾琏背后的荣国府,兼之金陵本是贾家老家,又有甄家和贾史王薛家的旁支,谁不给三分颜面?贾琏本性又机变,惯会说话,真是事事顺心,色、色妥帖,等知县离任与他交接时,他已经与上下官员打点好了关系,凤姐带人一并从林家搬出,入住知县衙门官邸。
自从贾敏提点后,凤姐立即付诸行动,果然绣了个荷包送给贾琏,虽说不甚精致,贾琏却觉得如同珍宝,兼之官场上顺心如意,一时之间颇有几分春风得意,虽说现今是冬日,仍不减他心中喜悦,越和凤姐情分好了起来。
贾琏一家离开后,瞬间就觉得林家冷清了许多。
黛玉笑道:“琏嫂子在时,只觉得满院天花乱坠,她一走,我倒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