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小贼!”书堂内,蔡登拍案而起,本欲痛斥几句,可想想还是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上这么一个荤素不忌的主,还真犯不上与其一般见识。
蔡登压下怒意,抬腿便往外走,数十年官身积威,岂能让他面对一区区小贼还要选择避而不见!此刻只想着早早打发了这瘟神,回来也好督促孙子孙女攻读诗书。
不大一会功夫,蔡登走到府门前,看着站在阶下的三人不悦道:“
老夫便是蔡登,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周正抱了抱拳,开口道:“周某乃是……”
蔡登冷哼一声打断周正话头说道:“老夫知道你是什么天狼军的少狼王,也知道你此行所为何事,但鹿世侄将银子寄存于蔡府,蔡登便有看护之责,若要取回藏银,让他本人来,天色已晚,少狼王还是请回吧。”
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完便被下了逐客令,周正便是原先对这蔡登还有些好感,此刻也已经荡然无存了,自己披星戴月这么些天来到蔡庄,一两银子没拿到手,你就想让我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他娘的,上门要饭你都得施舍个一文两文的吧!
“蔡御史总不会不知道鹿士贞已然是我天狼军的人了吧。”周正冷哼道:“他自愿将银子拿出来资助天狼军,周某亲自来与他必须当场有何区别,莫非蔡御史以为鹿士贞不在,你就能黑了本帅的银子!”
蔡登何时受过这份羞辱,一张脸都快气青了,官宦一朝,世代书香,他堂堂大越蔡氏会贪图这区区三百万两银子,虽然他蔡登便是连一成都没有,但就算‘穷’也有着一身铮铮铁骨,这小贼竟敢满嘴喷粪,辱他清誉,简直罪无可恕!
但蔡登不管怎么说也是文坛领袖一个级别的人物,这些年归隐修身养性,别的不说,火气已然泯灭了大半,更何况他一代御史,若是与这贼匪一般见识,岂不是平白自降了身份!
“想鹿氏一族与蔡氏也是身受皇恩的官宦士门,原本招兵买马以图自保也就算了,现在竟然甘心以身委匪,当真是不当人子!”蔡登寒声道:“老夫已远离朝堂,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而已,再不愿介入世俗纷争,余生只愿幽居田园,著薄籍传世……”
“好了,好了。”周正只觉得蔡登说的话极其刺耳,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立即打断,脸色很是不爽道:“老家伙,周某也不想与你多说废话,鹿士贞要不是把藏银放在蔡庄,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便是请周某,周某也不见得愿意来,现在你我二人横竖看不顺眼,不如痛快些个把银子给我,我抬腿走人,你继续当你的隐世清流……”
蔡登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没戳到周正的鼻尖道:“你……你……你叫老夫……老家伙?”
“怎么?你以为自己还很年轻,还想再领风骚三十年?这人呐,老了就享享清福,别整日里操心这个烦心那个,来日双眼一闭,两腿一蹬,难不成要将烦闷带到棺材里面去……”
“气煞老夫也!”蔡登岁数大了,陡然受激,顿时气血上头,脚下轻浮,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周正眼睛一棱,这就晕了,这还他么经历了朝堂斗争数十年,这心理承受能力未免也忒差了吧。
他哪里会知道,这蔡登为民请命不假,可要说爱民如子确也未免太过,嫉恶如仇也不错,但胸襟还真不见得宽广到哪里去,否则也不至于在怒骂权相之后,将满朝以他为首的清流丢下,自请致仕,以至于清流之臣没了龙头,被构陷下狱的下狱,被流放的流放,被贬官的贬官,最终让大越朝堂成了权相的一言堂,搞的天下乌烟瘴气,越发难以收拾……
但是朝堂之上,斗争哪怕再残酷,大家也都是读书人,还要讲究一点读书人的体面,再怎么斗再怎么想对方哪一天暴毙街头,也不至于指着对方鼻子狂吐污言秽语,蔡登金殿脱靴砸奸相,纯粹是因为气极,只因那奸相竟然提议陛下加征三饷用于练兵!
天下百姓已经够苦了,大越之地已失其六,这奸相难不成是要打算将整个天下万民全部逼反才甘心?这才是蔡登金殿失态的根本原因,事后蔡登也是觉得此举有辱斯文,加上心灰意冷才会黯然请辞……
现在周正倒好,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他贬低成了一个贪图钱财,贪恋权位,甚至还咒他死,这种阵仗便是这辈子都没经受过啊,一口气能缓得过来才叫怪事。
蔡府下人惊呆了,手忙脚乱的将蔡老太爷抬回宅子里面,蔡府不管怎么说也是名门大宅,百八十个护院还是有的,顿时从正门狂涌而出,周正见机不对,加上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理亏,当即闪人,不是说他怕了这区区百来个家丁,这些没见过血的家族护卫,欺负欺负老百姓,打打群架还差不多,上了战场见了遍地死尸要是不吓得尿裤子才怪,周正没杀意,否则这些废柴还不够他一个人砍的。
蔡登也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回府自有家医悉心调理,不多时便悠悠醒转,看了眼蔡澈与蔡书雪兄妹,轻声一叹道:“没想到爷爷耿直一生,哪怕落魄之时都不曾对权贵摧眉折腰,到了临老致仕这么多年以后,反倒被一个小贼上门羞辱,哎……”
蔡书雪坐在塌前侍疾宽慰道:“爷爷何须与一个小贼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身体多不值得。”
“那小贼如今……”
蔡澈连忙应道:“护卫尽出,欲将其擒下,谁知这小贼见势不对,跑的倒是挺快。”
蔡登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爷爷虽在这蔡庄关门闭户,却不是不知天下事,那小贼宁山一战,单人独刀下山,三百步外一箭便射杀了凌义渠,随后更是斩杀被数百亲卫保护之下的韩寿祺,如此武勇岂会被区区百来个家丁吓退,此子倒还有些善念,不愿多造杀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