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从被窝里被抱起来时,睡得正香。王图给他穿衣服,他迷迷糊糊闭着眼,让抬手就抬手。
王图动作不像平常那么轻柔,毛衣套在头上使劲往下扯。卢茸耳朵被挂得疼,不满地哼了两声。
毛衣穿好,他又倒在王图肩上继续睡,任由他摆弄自己手臂,耳朵里是窸窸窣窣的羽绒服摩擦声。
拉好拉链,他耷拉着头,闭眼坐在床边,等王图去拧毛巾来擦脸。
但王图却直接给他套上毛线帽和围巾,再抱着出卧室,飞快地下了二楼。
随着门开,呼啸的风卷着雪花刮进来,卢茸打了个冷战,瞌睡瞬间消失,睁开了眼。
家里院子正前方那块被照亮,泛着惨白的光,其他地方都隐匿在黑暗中。
王图将他放到雕花大门的车道旁,低声吩咐“就站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卢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自己在路灯下哈出的白气,有点困又有点兴奋。
他从来没在天没亮的时候被王图送去幼儿园,今天肯定会是第一个到的小朋友。
是第一名。
家里的黑色轿车停在面前,车门打开,卢茸爬上了副驾驶。
刚刚坐稳,车就冲了出去,他往后仰了仰,费劲地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图哥哥,今天我要比其他小朋友都去得早。”卢茸两条悬在空中的腿前后甩动,戴着手套的手轻拍着座椅,语气里全是得意。
王图没有如同以前般应声,只沉默着开车前行,出了别墅区大门,驶上了街道。
天还是黑的,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被路灯映照的范围内全是雪。
卢茸转头在玻璃窗上哈气,再从手套里取出手,在上面胡乱画画。手指和沾着水气的玻璃摩擦,偶尔发出一声异响。
黑色轿车行驶得很快,王图沉着脸不断后视镜。卢茸一直在玻璃上画画,没有注意到后方已经被一团漆黑笼罩。
那和深夜的黑不同,没有路灯的光芒也没有依稀的房屋轮廓,浓稠到极致便如同实质,透不出一丝光亮。
黑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往前蔓延,追着轿车而来,所经之处都被吞噬其中,连同天上的
星光。
王图将油门踩到底,车轮卷起了一片雪雾。前方路面出现一个凹坑,他既不减速也不避行,直接从凹坑上开过去。
车辆剧烈颠簸,卢茸弹出座椅又被安全带扣回椅背。他有些快乐又有些夸张地大叫“哎哟我的屁屁哦。”
以往他摆出这样的语气和表情,王图总会发笑。但现在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沉脸着前方。
没得到回应的卢茸忍不住去他,在路灯的光照下,到他脸上有两道红痕,仔细辨认后问道“图哥哥,你脸上那是什么”
王图没有回答,只开始咳嗽。
他咳得很厉害,像是气都喘不过来一般,卢茸的目光便带上了担忧。
“你生病了吗”他问道。
好一阵后,王图才哑着嗓音道“茸茸,白叔叔教你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吗”
卢茸怔愣了一下,回道“记住了。”
“那你讲来我听听。”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能变成小鹿,也不能给任何人讲这件事。”
他说完后又邀功地加了一句“我没有变成小鹿,圆圆他们讲动物园里的小鹿,说的都不对,我也没有变成小鹿让他们。”
话音刚落,后方就传出几声细碎的笑声,像是个小孩在捂着嘴发笑,声音混在风雪里飘入车内。
卢茸飞快地转身,椅背却挡住了视线,只能将脸紧贴在车窗上,费劲地向后转动眼珠。
车后挺远的地方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不出来。
卢茸茫然地眨眨眼,对那笑声失去了兴趣,又转头向前方。
天地间,风雪里,有道无形的屏障在快速移动,将沿途所有一切都隔离在黑暗背后。
黑障里又响起了几道声音。
是小孩不怀好意的笑声,男人诡谲低沉的呢喃,中间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嚎,宛如夜枭嘶鸣,女鬼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