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凉凉的,她扣住男人手臂,“说,史大人在哪儿,往哪儿走?”
闵梦余肩膀一斜,人从霍青棠的钳制中溜出来,说:“姑娘好没道理,见不到人就要强闯?”
青棠一声不吭,双手去勾对面男子的咽喉,是谓之,锁喉。
“好了,好了,别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闵梦余松了嗓子,说:“甚么要紧事,下这样的狠手。”
霍青棠手从空中收回来,“闵家哥哥?”
闵梦余笑,“第一回见你就被你扯断了手,今日差点又重来一回。”
青棠声音很轻,“抱歉。”
闵梦余逗她,“怎的了,有气无力的,在外头受欺负了?”
“不是。”青棠摇头,转而又道:“闵家哥哥,并非青棠有意瞒你,而是此事关系重大,稍有差池,只会惹来无尽的麻烦,是故青棠只能缄口。”
霍青棠极少说这样的话,闵梦余原先还想再问几句,说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有必须三缄其口的事情。
还没开口,青棠就道:“烦请闵家哥哥带青棠面见外祖父。”
闵梦余叹口气,道:“你既不肯同我说,想来我也帮不了你甚么,如果哪天你遇上难事,而我恰巧又能助你,你千万要来寻我。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青棠低头一笑,“闵家哥哥这话一说,将来怕只会是麻烦不断了。”
巡抚大堂里,范锡夕道:“大人,今春的土地税又该缴纳了。”
应天巡抚回:“户部尚未商议完毕,等上头有了决议,咱们再定章程不迟。”
范锡夕此刻倒是聪明了,上头还没商议完毕,那就是有变动了。有变动可以,可能是好事,但多半又不是好事。咱们范大人问一句:“上头可是要提税?”
史纪冬没有做声,范锡夕道:“咱们苏州府每年上缴粮税二百余万石,若还要征税,怕是会激起民怨。”范大人上任苏州府一年,如今已有腔调,晓得拿民怨来回复上峰,征税可以,但稍有差池,下官可就控制不了了。
史纪冬瞧了他一眼,说:“由洪武一朝至今,苏州府一府即欠税八百万石。朝廷并未与苏州府计较,若是强行要征,也是应当的。”
范锡夕张着嘴,“八百万石,那岂不是本地税收三年的额数?”
应天巡抚点头,回道:“此一桩牵连甚广,江南诸州府,虽为富庶,但皆有欠税,欠税由来已久,成因又颇为复杂,此间还牵涉到律法上的问题,是故朝廷并未下狠心整治,强行征收。”
“下官敢问,其原因究竟为何?”
范锡夕过去在扬州府做通判,管理粮税问题,但他昔日只求安稳将粮食税收核实点数再转办到漕军手中,便可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如今升任知府,知府掌管一州府的实事,所牵扯的层面又广了些,就如方才户部侍郎大人所说苏州府欠税八百万石之事,他是不知道的,亦从未从别处听说过。
史纪冬道:“江南一地,南宋朝廷强迫购买这地区内的民田,迄至它朝代覆亡,应当支付的款项也未结清,后头蒙古人又占为己有,据为公田,亦扩大了这地产范围。洪武一朝,洪武皇帝下令没收了此地所有有问题的产业,又未有司局掌管这片田地,如今所谓租金也混在土地税里面,加之年月已久,土地地形也起了变化,田产买卖更是含糊不清,如今是算作田租也好,土地税也好,已经是民众所负担不起的了。”
明太。祖朱元璋以皇帝的身份没收了江南所有有问题的田地,没有给个具体的说法,同样规避了律法的问题。有传说此地的人民支持过当日朱元璋的死对头,后头朱元璋登基,便将江南有问题的田产,一概没收。
洪武一朝已经过去,这些也都是毫无根据的传闻轶事,史纪冬不会拿出来同范锡夕说,范锡夕还要再问,“那昔日太。祖皇帝。。。。。。”
这头闵梦余已经带霍青棠进来了,青棠红衣红裙,她裙底有泥污,琉璃坠子缠着的满头青丝也已经乱了,她看着史纪冬,定声道:“外祖父,青棠有事情同您说。”
范锡夕闻声瞧过去,瞧见昔日同僚霍水仙家的闺女,这丫头衣裳污了,头发也乱了,按理说有失大家小姐的体面,但她偏偏又自若得很,让人并不觉得她很邋遢,反而觉得她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闵梦余看了范锡夕一眼,范锡夕连忙起身,“巡抚大人有家事要说,那下官先告退了。”
外头天早就黑了,史纪冬看了沉黑的夜幕一眼,道:“去罢。明日你家丫头出嫁,你可调休一日,日后补回来即可。”
范锡夕弯腰,“下官多谢巡抚大人体恤。”
史纪冬微笑,闵梦余也弯腰行礼,“巡抚大人,下官告退。”
霍青棠走上前去,闵梦余瞧了她一眼,终是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