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传锄草回来,看母亲灶台上做了那许多菜,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办恁多菜来整啷个?”
她的得意不掩:“水管站那几爷子要在这里吃少午了嘛!”
忠传劝她:“他们说没有嘛?不要等哈儿煮好了他们又走上石坝吃去了哈。”
“他走哪个上石坝去吃呢?今天走哪个上石坝去吃得了!”她的饭菜都做好,时间才十一点过不到十二点,出来站在灶房檐沟旁看那边桑叶树田安水管的人,小声道:“上石坝吴秀珍跟王二都赶场去了,朱慧芬在环屋边栽辣椒,王二没在家她敢叫人到她屋里去吃饭?”
一面解围裙下来一面端谷子从灶房门出去铁头黄喂鸭子,同忠传道:“饭菜都好了的,等哈儿他们转来端桌上就吃,我把这点谷子给鸭子端去,今早上就空着肚皮放出去的,喊他们转来吃饭吧,马上十二点了,喊你老汉,喊他们转来吃了再去。”
忠传在坡上还有一把起了菜苔子的瓢儿菜没砍回来,母亲一走,她也从堂屋坝子出去了。
黎书慧是料定这群人中午没地方吃饭的,这样,管你主人家在没在,管你几点,总要在这屋里吃饭的,谁知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漏掉了一个。
等她快十二点半从铁头黄转来,屋里依然关门闭户一个人没有,那边桑叶树也悄咪咪看不见人,她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走到石包上来喊忠传,忠传刚一答应,老张背着双手领导巡视一样从坝子下面台阶上来了,望一眼老伴儿,不大满意:“饭好没有?”
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的赵盈笑嘻嘻的叫外婆,大狗窜上来晃两圈,等着同老张进屋。
“我还猜你不晓得饿呢,还不转来吃饭,你还晓得问饭好了没有。”她皮笑着从石包上下来:“就是你一个人转来吗?他们不吃饭吗?一哈都当神仙啊?”
“还有哪些啊,水管站的到大坪王静屋里吃饭去了。”老张慢慢走着等她走近,笑着往屋里走:“还喊我也去欸,我懒得去,马上下午这里水管一安我还要到黄高山去一趟呢,我们这两个母猪我准备买掉一个,马上那个要下猪儿,把这边这个卖掉。”
“”黎书慧在身后用冒着鬼火的眼睛盯着他,赵盈便停下来望黎书慧的面色,老张并未察觉,人走到屋里躺椅上坐下,双手将裤腿撩到膝盖,一面轻轻拍着膝盖,一面继续絮叨:“猪懒得喂了,这哈儿喂猪的人也少了,马上下半年看把母猪一哈卖了,种点庄稼算了,谷子红苕”
潘运的人参花一直开到了稻谷收完,这时水管站的管子也安完了,只等胶水干了,检查好了,全部疏通一遍就能通水。检查的人许多,在堰沟上来来回回走了一拨又一拨,同老江吴豪等一起,并又在山里几户人家分别吃了好几顿午饭,这时候谁还记得早先说的给伙食费的事呢,张口娘闭口爷的笑着,烟递来抽着,感谢话一遍遍说着,大家也就都糊弄糊弄算了。
估计也就是黎书慧在心里惦记惦记,瞎子老太婆的钱来的不容易。吃了饭的几家人,一半好充面子,一半盼免费安管子,还有一些只管真心实意的迎进来多个说话儿的。他还怕人家提及偷盗管子的事情呢,虽然未必查得出来,可都是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说着‘偷盗国家公共财产犯法,是要被抓起来关进去’个人心头还是有犯打鼓者。
老张的谷子还没收完,烟已经马不停蹄窜上来了,忠传一面装晒稻谷,一面开始挖红苕,一哈都忙的脚不沾地。
赵盈也忙得很,她也是当大姐姐的大孩子了,大人没功夫陪她,潘家刚会走路的潘宜小姑娘却整天围着她直转。潘家同样忙的热火朝天,谷子将收完还没装仓,接二连三的绵绵雨落下来,谷子和人一样困在屋里见不着太阳。潘运干脆天天往鲁学平家里跑,鲁学平那儿的人参已经开始采收了,他日日去打探,看看人家地里的长势。
这天终于不下雨,卢定芳带潘宜到底下来玩,老张在堂屋裹烟狗儿,进到灶房来,黎书慧正给赵盈掏灶膛里的红苕。
“你的克膝头洗得好欸,将把吃的掏出来你就走到屋门口来了。”黎书慧逗着孩子,拿板凳喊祖孙俩坐,也递两个红苕给卢定芳:“你尝我这种红苕好吃点不,都说是比其他红苕要甜点呢。”
“在文三那拿转来那几根藤子结的?”先掰一块给眼馋的孙姑娘,再自己尝一块,点点头:“甜些,水分要重些。”
“等哈儿捡点去吧,昨天忠传去挖起来的一哈两稀颜背,早上忠传走她大舅那里去背一点,给忠信捡了几个。”她给赵盈剥苕面的皮,把心给她,自己吃底下的糊锅巴:“细个儿很了,没有其他这些红苕大,结的细,一窝挖起来两三个。”
“一块土就那两稀颜背?”卢定芳道。
“今年栽的少。”她答应:“今年啷个都栽的少,红苕苞谷也栽的少,高粱也栽的少,老东西不喂猪了噻,还准备马上这抱猪儿逮了把这个母猪也卖了呢,晓得他今年啷个想的,光是谷子种恁多,烟栽恁多,其他一样没搞,去年还种恁多姜去卖,今年姜也不种了,红苕你看到的,就是大路下去那坡。”
卢定芳道:“也不少,也要一阵好忙,二爷是这样,不心厚,不像我们潘运,懂也不懂的东西一种种了恁大一坡,天天就在那地里蹲着,这马上也要挖了,看他挖得出好大两个金元宝来。”
“金元宝马上就要来了噻,说是那东西好管钱欸。”黎书慧凑拢来满眼的喜悦:“说是结的好的要好几十几百块一斤,晒干的更贵,几千的都有,你想想你种一年谷子能卖几个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