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峰果然心满意足。惨烈的人生,总要有点儿希望才对。他拍着江冠南的肩膀,点点头:“不错,你有我当年的风骨。这要不是我年长了几岁,这个角色还轮不到你。”
许婧跟许宁也说好。主要是他俩只要一想到江冠南版本的西门吹雪,就觉得剑神以后都没办法直视了。
江冠南略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哼哼,许多你就嘴上不承认吧。小爷我对你而言,果然是太阳般的存在,充满了光明、温暖与希望。
他得意地吹了记口哨,屈尊纡贵地表示:“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
许多继续微笑:“暂定这个角色名字叫江阳,日出江花红胜花,鲜衣怒马的少年。”
江冠南满意地点点头,《大人物》里头秦歌的出场方式他也接受。
“江阳设定的身份是冬哥儿的表哥。是个一颗红心,努力上进的少年。星火燎原的时候,他成长为第一批本地产的小将。他的偶像是造反派联指的首领,一心向对方靠拢。他倾慕的对象是宣传队的指导老师。结果有一天,指导老师跳河自杀了。江阳此后一直就哑巴了。”许多微微一笑,“江阳,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冠南一愣,试探着问:“那个,我被老师的死刺激到了。”
许多敦敦善诱:“为什么老师的死会这样刺激到你?”
冯峰也来了兴趣:“得给个合理解释啊。一小伙子伤心难过正常,但没理由这么脆弱。”
许多盯着江冠南,笑容不减:“你说为什么呢?”
江冠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他不妙。他虚弱地喊了一声:“姐,许多他欺负我。”
许多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直接揭开了谜底:“多年以后,程安东偶然到本地出差,来看望乡亲们。江阳那时候已经成了个佝偻干瘪的老头。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最后说出的话是,老师是被造反派头子给祸害了。当年他无意间目睹了这一幕,而后被造反派头子威逼利诱。他屈服了,愧疚折磨了他一生。他一生都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然而,在场的人,没有谁惊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冯峰汗毛倒竖,这个,似乎太暗黑了。可是,又有着说不出的吸引力。这种集体失语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诡异地兴奋起来,一拍江冠南的肩膀:“好!就这么拍。小江啊,导演看好你哦。”
江冠南哭丧着脸控诉:“许多,你太坏了。你肯定是故意的!”
许多一脸无辜:“这本来就是一部悲剧啊。搞笑的部分冯导自己上了,我再给你写个喜剧戏份,这电影基调还不得扭曲成什么样儿啊。”
江冠南还是委屈:“那你也不用这么折磨我吧。又是崩溃又是哑巴,还要在痛苦中活那么多年。”
许多摊手,没办法,谁让你善良天真良知未泯呢。道德感这东西,从来只折磨有良知的人。否则怎么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呢。
江冠南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冯峰先拉着他走位了。快点快点,这是他老人家亲自指挥的群戏,大家赶紧各就各位。
许多一边走一边思索江阳的戏份。她一开始的确是故意挤兑江冠南玩儿的。可那一通话出口以后,剧本原先艰涩的地方却似乎被打通了脉络。江阳成了联系本地村民与造反派以及知青的枢纽。
就是这么个活猴儿一样的少年郎,东奔西跑,四处捣乱,让沉闷死板的电影画面活泛了起来。
许多终于露出了诚心实意的笑容。不管冯峰靠谱不靠谱,她起码自己得拿出靠谱点儿的剧本吧。
冯峰在大槐树底下不耐烦地喊许多的名字:“你快点,过来,正好补个位置。”
许多赶紧奔了过去,开玩笑,蚊子再小也是肉。说好了,她当一天群众演员也有五十块钱进账呢,反正群演可以发呆想戏份。
第二辆车上的演员们也下来了。统一穿好了时髦的绿军装,都是生气勃勃的知识青年。
冯峰一见其中两个女演员就开骂:“脸上涂的那都是什么东西,嘴巴像刚偷喝过人血,眼睛活像大熊猫。都给我洗干净,搞清楚你们现在要演的是什么身份,脸涂得跟个猴屁股似的。这是资产阶级的堕落。”
许家三姐弟吓了一跳,没想到冯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骂起演员来,即使对方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毫不口软。
冯峰莫名其妙:“专业人做专业事。不管业务水平如何,态度起码要先端正吧。你自己在干什么都搞不清楚,不骂她骂谁?”
两位女演员皆有些狼狈不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骂,真心下不了台。奈何骂人的是导演,她俩只得咬着牙赶紧上车去卸妆。
旁边的小姑娘们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看的许多一阵心惊胆战。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美国电影《阳光小美女》,永远不要低估小姑娘们勾心斗角的实力。
冯峰懒得再等那两人,随手指了另外两个被挤在人堆后面的姑娘:“你,你,你们俩过来。左边的,眼睛比较大,试试红红的戏份,右边的,哟,条儿不错,可以演知秋。对,就是那个女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