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顺手从床边的一只花瓶里折下一朵茉莉,簪到江玉素的头上,淡然而笑,徐徐道:“你今日行此事,为的是寻求依靠,而我并不拒绝的理由,是因为要让你安心,让你知道我看好江家,看好你……公是公,私是私,你记住这一点,也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或者有不该有的想法。你是个聪慧女子,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江玉素睫毛微颤,既而柔婉道:“……属下必不负爷今日一番教诲。”北堂戎渡笑一笑,道:“时辰也不早,我也该回堡中了,你既是身子不适,可以在此歇上一宿。”江玉素慢慢用被子裹住身体,应了一声‘是’,北堂戎渡用手扶了扶头冠,不再多言,径自出了房间,外面自有人早已将马备妥,北堂戎渡翻身上马,微微一夹马腹,很快便离开了大宅。
心魔
北堂戎渡一路策马驰往无遮堡方向,只是明明原先还是赤日当空,蝉声扰扰,但直至半路之际,天就已是逐渐变了,云翳淡聚,阴晴不定,等到北堂戎渡就快要回到无遮堡时,忽一阵凉风卷过,随即淅淅沥沥地就开始下起雨来,虽只还是细雨,却也仍然没几下就将衣裳打得湿了,柔软的衣料湿贴在身上,浑身冰凉。北堂戎渡没奈何,只得快马加鞭,索性也不找地方暂时避雨,干脆一气儿驰回了无遮堡。
此时雨已渐渐有些大了,北堂戎渡回了无遮堡,外头巡守的众人见了他这等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模样,自是忙不迭地撑伞过去为其挡雨,北堂戎渡翻身下马,顺手从旁边一人的手里拿过伞,便自顾自地进了堡中。
转眼之间大雨如注,雨水好似密密的珠帘一般,略微模糊了视线,万千雨注纷繁砸在地面上,顿时溅起白生生的水花无数,北堂戎渡全身早已湿透,眼下即便是举着伞,其实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自雨雾中望出去,四下错落参差的亭台楼阁俱已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是在此刻阴沉的天色下,倒并不显得如何鲜亮而已。
北堂戎渡一路朝着碧海阁而去,正走上一处石桥时,却看见远远地有人撑着伞,身材高大,锦衣宽袍,背影再熟悉不过,北堂戎渡见状,便唤道:“……爹?”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北堂尊越,北堂戎渡快步走了过去,笑吟吟地刚想习惯性地伸手去牵对方的衣袖,却忽然想起自己眼下连手都是湿漉漉的,因此便也作罢,倒是北堂尊越看见他这一身精湿的落汤鸡样子,薄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躯体,不觉心底忽有些异样,既而皱了皱眉,伸手挽一挽北堂戎渡被雨水淋湿的鬓发,道:“怎么弄成这个模样!”北堂戎渡嘻嘻一笑,也不答话,只道:“冷死了……正好前面就是遮云居,我去爹那里换换衣裳。”北堂尊越没出声,只是温热的大手已握上北堂戎渡冰冷的手,牵着落汤鸡一般的少年朝前走,很快就到了遮云居。
北堂戎渡脱去湿漉漉的衣物,进到池里,自有几个美貌侍女服侍着他洗澡搓发,等到身上都泡得暖和了,北堂戎渡这才出了温泉池,随便裹上一件软袍,便走出浴室。
榻上北堂尊越正自盘膝运功,旁边一只熏炉内燃着沉心香,散出缕缕轻烟,北堂戎渡进了室内,自己找了一处地方坐了,忽瞥见桌上搁着一只碗,里面盛有褐色的热腾腾汤水,北堂戎渡知道这是给自己喝的姜汤,便一手端起碗,一只手捏着鼻子,然后一仰头,就皱着眉毛把一碗热姜汤灌了一半下去。
北堂戎渡刚搁下还剩了半碗的姜汤,就听见不远处有人道:“……都喝了,不准剩。”便见北堂尊越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目,行功完毕,北堂戎渡闻言苦着脸,咕哝道:“这东西辣得很……”男人扫了一眼少年露在宽大袍子外面的精致锁骨,随即一挑长眉:“罗嗦,哪来那么多废话!”北堂戎渡见状,只得不情不愿地重新端起碗,把剩余的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刚喝完,方才命人去碧海阁拿来的衣物就已送了过来,两名侍女替北堂戎渡褪去身上裹着的袍子,开始拿着雪白的里衣要替他换上,北堂戎渡则一面伸着胳膊让人给他穿戴,一面将目光投向窗外,去看那哗哗不止的阴湿大雨。
少年背对着男人,宽大的袍子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白若玉髓的身躯,不像成年男子那样伟岸,可也已是结实而有力,双肩有了宽健的迹象,四肢修长匀称,腰身削细,臀型圆挺紧实,潮湿的黑发披在背后,发丝之间隐约可以看见雪白的脊背……
从北堂戎渡年幼之时光着屁股乱爬的模样,及至到眼下这副形容,北堂尊越自然是见过许多次,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却突地异样起来,猛地就想起了那一个夜晚,少年蛇一样柔韧修长的身体,笃醉无辜的秀逸容颜,在自己身下幼兽一般模糊地呜咽,双腿被迫大开着,玄眉紧蹙,断断续续的喘息起伏得勾魂夺魄,使得自己心底所有的欲念都仿佛火山一般,淋漓尽致地喷涌了出来……
回忆至此突然骤断,北堂尊越猛地眼神一厉,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令其极为惊怒的事情,随即金色的凤目中阴沉不定,目光无声移至腹下位置,只觉丹田处一片燥热,有什么东西正在狂吼着叫嚣不已……北堂尊越的眼神变得如同一个望不见底的黑洞一般,深邃暗沉得仿佛能够吸人魂魄,面上的神情虽还一如寻常,但脑海中此刻却好似正滚过无数惊雷,震得脑子里近乎空白,此时此刻,竟突然之间生出一股几乎无法压下去的念头,想要把不远处那个正在将身体包裹进层层衣物中的少年一把擒住,不顾一切地箍进怀里,剥下他的衣裳,在那还没有成熟的身子上恣意啃咬吞噬,让他哭,让他叫!满脑子轰隆隆的炸雷声中,唯有一个隐秘的声音在狂嚣着,炸开一句肆意的低吼——
你若不是本座之子……你若不是本座之子!
及至此刻,脑海之中仿佛突地豁然开朗,以往原本以为不会记得的一些小事,一些画面,眼下全都一桩桩一件件,争先恐后地从心底最深处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汹涌出来,北堂尊越思绪千转,始悟那从前的心头异样之感,到底是什么!那过往模糊不清的念头,如今想来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自己却从未觉察得出……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北堂尊越,对自己的亲子北堂戎渡,生出了情欲之心!
此念一起,整个人骤然震惊无已,心中如万鼓齐擂,神思骤乱,北堂尊越脸色铁青,但心下却已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将这始末剥得清清楚楚:他向来花丛纵横惯了,怎会一直茫然不知自己心思?若是这少年换作旁人,只怕不得早就被他拥到榻上,一逞畅快,却只因这‘父子’二字,只因这少年是他的亲生骨肉,掌中宝玉也似,竟令他从不曾作此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