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娃纵有水性,去追逐吼、雨工、火光兽,岂有不吃水之理。
他吃一肚皮水后飘浮水面,沉不下去。当他意识微弱时,他在想我好闷,我嘴巴鼻子都堵死了,头好疼,我为何会如此……
哎呀我是去追逐我的兄弟,来来兄弟,来拉我一把呀!我死不了的,快来……
他已无意识,只有残留的一点幻觉。他见周围黑水河上飘的莲花,不是莲花,也不是河灯,是幻灯,演着每个人一生的善恶,所有微枝末节都演得很夸张。
他口张着,水还在灌入腹内每处空隙。水压迫五脏,五脏之气被逼出,如鱼吐泡,“骨都、骨都……”
莲花都已漂向离恨之天,鱼也都退避三舍之外。
黑水河中,剩下冷骏及小儿状肤白头圆的罔象,惯例水尸之魂由罔象拿办。
骏娃神经已瘪,肢体已僵,肺、肝之气逼出如鲛鱼泪,已无声息。至心,则断气最难,气之逼出如催命,凝成芒毫而出之。
时其魂魄行将离体,聚成一空明小兽,伏在波尖。
罔象视之好玩,坐于小兽头顶,小兽缩至没有,跳开便又还原。
罔象又以爪拨弄之,比气更虚,比泡还柔。爪缩,又小兽然。
而他尸之魂魄无不狰狞褴褛,急急拘拿向阴曹缴令去也,宁可嬉戏乎!
骏娃既与罔象随波逐流,心之气已尽逼出矣!所凝之芒毫灼灼然,为波尖之空明小兽点燃虎虎二睛。
小兽乃将水尸一蹬,刚要脱离,罔象见之惊惧,倒抽一口冷气说:“啊也,不拿你了!你去!”
黎明时分,乃有渔翁渔婆将他捞起。他们将骏娃肚皮搁在船舷上,头朝下,背上压两块船板,令水吐出,就忙收鱼钩去了。
过后又看,觉活不转来了,便将其翻过横担在船,寻思到处偏僻水湾,将其水葬。
这一换位,口正好向风。
渔翁夫妇船尾吃着饭,听船头喊:“好香的饭!”
他俩丢下碗从舱篷钻过来看,少年已坐起,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眼,说:“爷爷婆婆,谢谢你们救了我。我饿了,要吃饭!”
渔翁渔婆又惊又喜:“好好,吃饭!以为你都——”
忙找件干衣裳给他换了吃饭。船划到木洞,少年对渔翁说木洞仙鹤堂药号老板是他二伯。
渔翁不知耳背没听真,还是弄混淆了,跑去青天堂找人。
骏娃躺在船头。过了约一个时辰,岸上走来二人,问过他姓名,便笑了起来。
对渔婆说:“我们是青天堂的,老爷叫他。”
就将他架上岸去了。
青天堂是个袍哥堂口,骏娃被勒令在磨坊推石磨。次日,他见有人被架进来,面朝下扔于地,摆成个大字。
这他不需要翕动鼻孔,便知是谁,大吃一惊。
又见喝醉的守磨坊老幺去取拉碾砣的木枷,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不整死才怪!
他跑去把这人抱起来,低声道:“赶快,到对面屋,躲起!”
季仙虚弱得被抱起时眼都是闭着的,听见儿子声音,这才努力睁眼,儿哪,你怎么也在这里?嗨,老子拼死拼活也要把你救出去!
骏娃见爹惊呆痴愣的样子,便稍加用力地一拍,正好拍在屁股上了:“快起来,去躲起!”
季仙遭板子打烂的屁股挨这一下,疼得呲牙咧嘴,半边身子都疼麻了。
感慨老子从没打过你的屁股,你打老子的屁股!好好,你叫我躲起,我就躲起!
疼出的泪花和激动的热泪交迸,在儿子怀中伸衣袖拂了拂,挣扎站起,蹇入对面仓房。
骏娃随即进来,靠着墙一站,双手十指交叉掌心朝上放在小腹。
季仙由他所站处向上一望,有个小窗洞,顿时会意。便以左手扶着儿肩,右手挽着受伤的右腿抬起踩在儿手掌做成的“马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