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又看一遍稿纸,觉背心有股寒意。
女播音员挨仇鹰批评后不久,冷骏来了。
她拿着诗稿都要轻轻念一遍,看拗口不拗口。
她念一遍冷骏的诗后情绪一振:“嘿,你写这三首,是我们收到的最好的诗了!”
瞟诗人一眼:“第二首打个盹儿,再看,怎么讲?”
诗中得意之笔称为诗眼,诗眼若是含蓄的这种,说明了便觉乏味。
冷骏便也瞟她一眼。
她觉得在考自己,就说:“玉皇代表的是怀疑派、右派,对不对?”
“虽然我这首诗不好,但是一首好诗,就是要有各种各样的解释。”
播音员怀着激动心情播出了这三首诗。
所谓“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诗朗诵叫三分文字,七分播音。
仇鹰听了广播一方面很兴奋,觉鸭嘴山诗歌擂台无擂主的局面总算结束了!
一方面又对作者冷骏是特嫌感到遗憾。
他去广播站要来诗稿,戴着怀疑作者是特嫌的有色眼镜看,发现大有问题。
第一首诗“白旗下面骨成堆”,诗人成分好可以,成分不好嘛……
第二首,不是什么讽刺玉皇是怀疑派,作者自己就是怀疑派,白旗!
第三首——这首最刺激仇鹰的神经!
第二天,冷骏被带到诗人圈子,以为来切磋诗,突然就被“甩”起来了。
起初就是推来搡去。
这拨诗人工地文化算高的,嫉妒心也算强的。
都觉得冷骏三首诗字字珠玑,成了擂主,诗打不过,拳头脚尖打得过,于是很快便成了拳打脚踢。
冷骏始则惊讶——惊讶大家变脸之快。
继之怜悯,从钢筋铁骨中沁出的泪滴如茉莉栀子,一朵一朵透着清芬。
他环顾打手好多是熟人,有的还是像仇鹰那样的朋友——噢方先贵,你经常找我倾吐愁肠呀!噢徐腾光,你想学技术,有空就在我拖拉机上爬上爬下!噢吕良,马远,不记得两次拔你们的白旗,我都投反对票?噢小毛,小赵,你二人乳臭未干,怎么就来参加这种打人培训?
仇鹰本欲躲在幕后,想到他若真是特嫌,这是个公开划清界限的机会,便走了出来。
“冷骏,你的诗有严重错误,我包庇不了你。你现在做检讨!”
冷骏哪里知道寻人启事这段公案,一直觉得此人可交。
“仇鹰,你——是吃醉了酒?我的诗有啥错,你说来听?”
“你除了诗有严重错误,还有没有其他?你自己好生反省!你只要能过这关,我们就还是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兽蛋儿猛然之间笑神经不知为何被触发了,一阵狂笑之后嚷嚷:“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仇鹰感到其狂笑之声如平地波澜将自己卷了进去,骨头几乎散架,五脏六腑各各移位。
强作镇定向打手们挥手:“甩!”
转身踉跄而去。
甩十几分钟后有人道:“行了吧?”
没有人回应,还在甩。
又过十几分钟,再没人说“行了吧”,大家都呈一种疯狂状态!
因为冷骏一直昂着头,也就是说“白旗”始终在飘。
这群宵小之徒直至甩得手脚抽筋,方知连拳头脚尖也打不过,便用铁锹、棍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