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入睡后约摸一个小时左右,苏萧焕又一次坐回了病床旁的沙发中拿起先前的那本书再一次翻阅,夕阳时分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硕大的玻璃溜入房中,时间已过了晚饭的点,但男人并不太饿,他沉浸在手中这本慢条斯理文字朴实的书卷中,更时不时向那陷入沉睡中的小脸扫上一眼,男人觉得这是一种好久未曾有过的闲暇。
他很是有些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光。
睡着的孩子脸上还有些未脱稚气,儿子像小的时候一样,他睡起觉来很安静很安静,儿子有着一双像极了妻的眉,这双眉并不如自己的那般凌厉,它们是含着柔和与温柔的……
苏萧焕下意识的放下了手头的书卷,他忍不住开始细细观察眼前陷入沉睡之中的孩子,纵观儿子整张小脸,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儿子是鼻以上的部分长得像妻,而整体脸型与鼻以下的地方则更像自己些。
眸子呢?
苏萧焕开始凝神仔细回忆孩子寻常看自己的模样——恩……好像大多的时候,那双眸子既不像妻也不像自己,那双眸色之中诉说着是唯独属于这个孩子的东西。
男人一时找不到太好的定义来形容那种感觉,但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孩子终有一天一定会比自己和妻走的都远,这孩子会看到许多许多妻与自己都没有看过的风景。
苏萧焕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突如其来般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只是隐隐会有些说不出的落寞——当亲手呵护起的小树苗转眼便将长成为参天大树时,为人父母会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除了骄傲外到底还是会有些说不出的落寞吧……
但人一旦到了他这个岁数,说实话,苏萧焕其实已经渐渐有些疲于去考虑家庭或责任以外的东西了。妻与这些孩子们是他的家人。
暗狱或大哥之死是他的责任。
除此之外,男人其实已不再像早些年那般——偶尔夜深人静之时会惊醒于多年之前的绝杀一事,人于这人世活了一生,起初几年都是恨不得加法加到无法再加,后来却又自然而然的用起了减法。
苏萧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许在不经意间已把多年前的那个名为飞鹰的将军减掉了,但他确实已不再执念于“孰是孰非”的往事之中,前些年他于下属面前提及“飞鹰”之名,总恨不得让这个飞鹰干脆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可这些年……
飞鹰就是飞鹰,他曾是飞鹰,是那名动一方的年轻中将,他更是苏萧焕,是创造了暗狱的人。
孩子在静静沉睡着,男人坐在沙发之中俯身凑上前来,他将大大的手掌摸入被窝。在摸到被窝之中那只微微还有些冰凉的小手时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儿子在这方面与他有些像,除非被人握住,否则多数时候他们的手都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冰凉,这种凉无关健康,所以仔细说来倒也无伤大雅,它更像一种解释不清的遗传现象。
自己这辈子是被妻握住了手,也正是因为妻,自己已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体会过手掌冰凉的感觉,那么这个孩子呢?
男人握住那只开始渐渐变暖的小手忍不住的想——不知终有一天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前来握住这个孩子的手?
最好……
男人下意识勾起了嘴角看着眼前沉睡中的小脸想,也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你爹这样的福气,最好是能找个像你母亲一样的人,如若找不到,也一定是需找一个能捂热你手的丫头的。
天儿在熟睡,包裹的像是木乃伊一样的脑袋看起来让人有些莫名的心疼,但他睡得很恬淡很安静,年仅十四五的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的父亲正在帮他考虑他的终生大事,他只是在睡梦之中似乎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小手变得比往常温暖了一些,他很满意这种感觉,所以他下意识的往那带来暖意的方向蹭了蹭,继而他干脆拽过那只大手来枕在了脑下,少年一时睡得更香了。
男人起初愣了一愣,他看着孩子蜷着身子将受了伤的脑袋枕在自己的手上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他突然回想起来眼前这孩子小时候黏在自己旁边睡觉时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就是把他的小腿架在自己的身上,硕大的一张床明明睡下的时候是竖着睡得第二天早上起来这臭小子八成就得直接横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
苏萧焕每每要和这小家伙睡上那么一晚上,晚上百分之四十五先是会做有关泰山压顶的梦,还有百分之四十五则是讲述着有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故事,至于剩下的还有百分之十……两个梦一起做也并非不可能的对不对。
至于先来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再来一次泰山压顶其实倒也还好说,要是先来个泰山压顶后再来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恩……男人第二天早上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趁着妻还在沉睡时夹着这个臭小子先进浴室再偷偷和他一起把五颜六色画上地图的各种衣物放在洗衣机的最底下。
只是这些行径都适用于紫妈妈没醒来前,毕竟……床单总不能趁着紫妈妈睡着时拆下来吧?
思及这些,苏爸爸有些无奈苦笑着摇摇头,他伸出手去揉揉儿子的脑袋叹气:
“还好,如今总归是不尿床了。”
沉睡中的天儿皱皱眉,仿佛梦中呓语般拧起眉头喃喃答着:
“才没有尿过床呢!”
男人忍不住的失笑,他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孩子拉严实了身上的被褥,他向病房中那扇大大的窗户瞧了过去,窗外,此刻正有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苏萧焕觉着这连片飞舞的红既不耀眼又很唯美,便不由得定睛多瞅了一会……
深秋自然是有独属于着深秋的韵味。
此情此景下,苏萧焕突如其来的想起了一首诗来: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