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残留的那几个邻里说,她夫婿倒也回乡寻过她们母子二人,没找着,只得匆匆留下个口信,若是哪一日她母子二人找来,可以去建康寻他。
这一去千里之遥,路上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唯一的儿子也生了重病,无钱医治,病死在了半路。
说到这里,梁娘子又红了眼眶,将手捂着脸,从指缝里流出泪来。
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伦惨剧,在这个时代已经屡见不鲜,老吕和阿雉也都被她勾起伤心的回忆,纷纷黯然神伤。
慕朝游知道这样的伤痛,哪怕安慰再多也是枉然,比起笨嘴笨舌地硬挤出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她更情愿做点实事。
面馆每日人来人往,信息沟通量大,说不准就听说过她那个夫婿的消息。
慕朝游想了想,问:“不知娘子夫婿名姓,多大年纪,什么样貌?”
梁娘子这才咽回了泪水,说,“他姓彭,名仆元二字,乡人都说他给什么世家大族做部曲去了。”
慕朝游:“娘子知道那户大族姓什么吗?”
梁娘子迟疑:“好像……姓什么王……但记不起是那户的王了。”
王?慕朝游心里惊了一下,该不会是琅琊王吧?
梁娘子见她双眼清明,言辞利落,不知不觉就将她当作了主心骨,再见她面色变化,以为有戏。
忙不迭地颤抖着手,解开怀里的一卷包袱,抽出一卷画像来。
“这是我托人画的,大半的钱都用在这上面了!娘子且帮我看看,见没见过他?”
慕朝游依言看了过去。
梁娘子所言不虚,这画像寥寥几笔便将人的气韵神情勾勒地淋漓尽致,一看便是花了大价钱的。
只是……这画卷上的人她怎么看得有点儿眼熟?
画卷上的男人,高鼻深目,双目凹陷,留着一团乱糟糟的络腮胡,眼神凶光毕露。
慕朝游一颗心忍不住突突跳起来,越看画卷上的人越觉得眼熟,连梁娘子到底说了什么也不在意了。
难道是在面馆里见过吗?可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慌呢?
她忍不住将画卷拿过来,卷起,又摊开,又卷起。待画卷卷起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眉眼的时候,慕朝游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画卷骤然落地!
险些从垫子上跳起来!
这人是那日刺杀王道容的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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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都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慕朝游浑身上下如坠冰窟,大脑像是坏掉的雪花屏,不断地嗡嗡闪烁着。
“你那些乡人真说他是王氏的部曲?”
“是、是……”梁娘子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惶急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娘子难道见过他?可否告知我他身在何处?求求娘子好心……”
慕朝游面上血色倏地褪了一干二净。
她面色实在太差了,阿雉瞧瞧她,又瞧瞧梁娘子,像只小母鸡一样,一下子张开双臂蹿到慕朝游身前护着她。
“我们娘子不舒服!梁娘子你别催她!”
慕朝游记得实在太清楚了,那双深陷的绿色眼珠,她绝不会忘!
那匪临死前的震愕与难解之色……
那场没头没脑的刺杀……
领一死,即作鸟兽群散,当时她还吐槽过这些人的职业道德问题……
当时她虽有不解,但有意和王道容保持距离,又疑心是牵扯他们世家内部的腌臜与阴私,因而未曾细问。
可如今,往日的一幕幕如风叶翻飞。一个可怕的猜测随之浮上她的心头。
……那个匪会是王道容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