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方过,裴世矩便去向母亲裴老夫人请过了安。
而后他如前几日一般,换上一身轻快的便服,令府中的小厮备马,说是等下要亲自出侯府办些事去,叫一应仆从不必贴身跟着。
他站在院中,一面同管家交代事务一面等车马时,裴夫人身边伺候的一名小侍女忽然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那小侍女行了一礼,而后低声禀告说“老夫人有些事要找侯爷商议。”
裴世矩微微有些讶异。方才请安时母亲并未向他提及任何需要商议之事,如何他这一要出门,就忽然有事商议了
不过讶异归讶异,他仍是交代了贴身仆从几句,令车马去侯府门前候着他,而后跟着侍女转回裴老夫人所住的厢房。
将人带到地方,那侍女就行礼退下了。裴老夫人住的院子本就很是幽静,如今已是深冬,瓜州地处北地,花木大多都凋谢了,连虫鸣鸟声都没有。
裴世矩环视四周,发现除了一个自小就伺候母亲的婆子,其余的侍女仆从都被屏退了,寂静得十分不寻常,不由得心中一紧。
果然,他在厅中站定,便听到母亲开口问道“侯爷这一大清早,连早膳都不在府上用,是急着要去哪”
裴世矩低头恭敬地答道“有些要紧的公事。”
裴老夫人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一面转动手中佛珠,一面缓缓说道“若是公事,我也不便置喙。但我听府上的下人说你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置了一座宅子”
裴世矩蓦然抬起头来,见裴老夫人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面目不辨喜怒,只好承认下来“是。”
裴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道“你年及弱冠,按理说我和你父亲本早就该给你议亲。奈何前些年你一心功名,也不在我们身边而且自己还有些主意,就随了你去。而后华阳公主远嫁,你父亲过世,如今你还在孝期,我便也没有谈及此事,的确误了该替你议亲的年纪。但是”
她抬眼,凌厉而心痛的目光落在了立在厅中的裴世矩身上“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在孝期未过之时,置办别院,豢
养外室裴家镇守西疆这么多年,你祖辈父辈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狷洁自好的君子侯爷,你自小知达礼、温文端方,怎会做下如此荒唐之事,令祖宗蒙羞”
她说得痛心疾首,令裴世矩大受撼动。平日里裴老夫人总是一副慈温柔的模样,自他继承侯位,也很少过问和插手他的事情,怕是听闻了他秘密叫人置办宅院,以为他今日又要去别院私会外室,才忍不住大动肝火,前来劝诫。
身旁侍立的婆子连连劝慰,才令裴老夫人的情绪平复下来。
裴世矩攥紧双拳,肃然拜答道“母亲误会了,儿子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绝非如此。别院里暂住的那位姑娘,是儿子在西域的一名故交托儿子暂时照顾的亲眷。待到几月之后,儿子自会将她送归西域。”
裴老夫人面色一怔,似是未曾想到是这样的缘由,一时之间转圜不过,有些狐疑地了他,只见他一脸坦荡神色,念及自家儿子向来的品格气度,自知他应没有扯谎,这才放下心来,靠回座椅,长舒了一口气。
“你年纪不小,”她叹道,“待到孝期一过,便要张罗成家了。孝期里,若是没有,自然好,即便是有什么合心意的女子,也要暂且忍一忍。等到孝期结束,再将人家明媒正娶地迎进侯府。”
裴世矩的唇动了动,面上略过有些伤怀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裴老夫人没有错过他的神情,静默片刻后,低声劝道“华阳公主容貌品性,我和你父亲也十分中意。当年知晓了你的心思后,你父亲也已做好了准备,一旦你在秋闱考中了功名,就在圣上面前替你求娶。但到底时过境迁,她如今已是嫁做人妇,你与她此生没有缘分,就莫要再强求。”
裴世矩神色动容,向裴老夫人躬身行礼,轻轻道了一声“是。”
裴世矩踏进外宅时,燕檀正牵着马准备出门去,他将她拦下问道“殿下又要去山上骑马么我不是同殿下约好,以后此事有我陪殿下一起吗”
燕檀摸了摸自己的帷帽,讪讪道“你许久不来,我以为你有要事缠身,暂时不方便,就打算自己去了。
而且,总是有你陪同,未免引人注目。”
裴世矩抿了抿唇,叫别院中的仆从再牵一匹马来,而后转身同燕檀说道“殿下的奏疏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先行送出,但我思量许久,还是觉得由我自请入京当面陈情更为稳妥。朝中议和派与主战派向来相争,大约陛下也还在游移不定。而裴家世代通晓西域,比朝中只会纸上谈兵之徒更有助于陛下圣断。”
裴世矩两日后动身前往金京。又七日后,黄昏时分,他折返瓜州,还未来得及到侯府,便先去了燕檀所在的外宅。
赵国苦匈奴已久,奈何自前朝衰落以来,一直没有可与匈奴抗衡之力。此次难得有楼兰与西域诸国互为助益,赵国皇帝终于决定集结大军,发兵匈奴。
被裴世矩告知这一消息后,燕檀不免喜形于色,当即决定“待到大军从瓜州出发,我便同军士们一同折返楼兰。”
裴世矩皱了皱眉“你连日来苦练骑术,就是为了随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