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的长沙城日头正盛,这样的天气是作弄买卖的好时机。陶公庙前街天微亮庙会便有了起势,街旁摆摊的商贩借着阴凉拾掇开自个的货想着多挣几个大子。街尽头有人支起来个算卦摊子,摊子边上围着一圈人巴巴地听。墙角下晒太阳的乞丐舒服地眯起眼睛,烟枪磕在台阶上落灰磕得脱脱一片响。
转街过巷,前街叫卖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仅余森然的寂静,在街头弥散开。威严的铁门日夜吞吐着长沙城的军政要务,盐铁巨贾或者神色莫测的路人甲乙。匾额上头“张”字明晃晃地扎眼,名不副实的,操控着长沙的命脉。
来者走近张府。门口的哨兵军靴磕碰立正敬礼。“九爷。”
解九点了点头,跟随引路的副官跨入门槛。一院的绿木抱墙合围,清冷的院落人不少却缺了几分生气。回廊入室,副官带他到用作会客厅的小会议室门前,左手摆出个“请”的起势,无声地笑笑便先行离去。他上前一步,曲指轻叩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收拾文件的声音,连带着钢笔也扣上了。
解九扭转门把启门而入,向着屋里头斜倚着椅子的人微微点头。“佛爷。”
圆形的实木会议桌上头散乱地堆着文件,一张精密的长沙地图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二、
张启山走出小会议室,将成文的文件封好投入门口的信箱。到了时候,自家的伙计就会按照地址送过去。
他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快,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吩咐卫兵喊他网罗来的那些人,就说是预备去庙会逛逛。末了又笑,“记得拎上两坛子好酒。
齐铁嘴半合眼瞅着桌子上的卦向,忽然扯张黄表纸,匆匆蘸墨笔疾书罢,取青木石的镇纸压妥。旁边一个同样摆摊算卦的半开玩笑道,“兄弟,这是钱赚够了,急着去喝花酒哪?”
他乐呵了一声,搁下毛笔,“这不是今儿爷要撞大运了嘛。”
话音未落,人已远远到墙底下站着,跟蹲在墙角边的乞丐言语,“伙计,跟你打个商量,你这帽子借我戴一会儿,我请你喝酒如何?”
扣上帽子的当头,前街突然喧闹起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对头总是晓得自个的心思,那算卦的对着佛爷倒是装得像模像样。依稀瞅着张启山和一个年轻书生近了自个摊子,取开镇纸抽走留言搁下酒准备离开的势头,齐铁嘴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本已经接近尾声的庙会更添几分萧索。他望着张大佛爷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回摊子拎过酒给几个乞丐倾满,酒香弥散了仅余的天光。摘下破毡帽还给乞丐,他走回摊子预备拾掇东西回家。
低头拾枚铜钱拢进袖内,抬眼便瞅见摊子边上站着个女人,面上笑吟吟的,精神气却有些不大好。
三。
“老爷,”在这个男人面前,丫头还是那个丫头,任由他接过刚添置的东西。“我今儿逛庙会碰上铁嘴了。”
“哦?”风华绝代的男人偏头凑过去微微笑。“那他没有忽悠你?来让我看看身上少了些东西没有。”
“他说老爷想了,让我紧着回来呢。”她佯装微怒。“还真是哄我呢。”
门口的起车的伙计把车撂在后院折回来,兜里掏出封信,毕恭毕敬地递过去。“二爷,有人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