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日落之地。那里头确实很痛苦,好不容易离开了痛苦之源,却发现外头的痛更是绵长。赤宸要你答应一定做个自由的妖怪,是不想你也痛这一遭。相柳,我亦劝你离开。”
相柳只摇头:“恩义不偿,天地之间绝无立足。”
阿珩凝视他良久,无奈地笑:“你坚持留,便留下吧。他啊,之前捡过一只敝敝,一只琅鸟,他们现在修为都很好,你也要好好修炼才行。你尚年幼,我托大,便做一次你的长辈,以后不要唤我‘夫人’,叫一声‘珩姨’也好。”
相柳抿着嘴角,气息微乱,声音低低的:“珩姨。”
阿珩轻轻拍拍他的肩:“阿柳。小夭那孩子生性胆大,脾气也不小,她还有个小哥哥。玱玹从前也小霸王似的,自从……你同我们住在朝云峰,这方小天地里只有我们,你也少不得同他们打交道。若是他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保护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未来,终归要靠自己撑着。”
她的话轻轻柔柔的,相柳却听出了无限沉重。
“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相柳道:“已经做完了。消失一阵儿,也无人发觉的。”
阿珩又举起手,这次没有拍相柳的肩膀,而是抚了一下他的长发:“你看着是个成年的样子,可实际上还不很年长。以后在这里你同小夭和玱玹一样,若是突然消失了,我一定会发觉的。”
相柳心里一热:“……是。”
阿珩将一枚玉简交给他:“这是冰灵力的修炼功法,很厉害的,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留下的。你可以试一试。我要去照顾我父王了。”
阿珩起身要走,相柳握着玉简犹疑许久,叫住她:“珩姨!您……一点也不怀疑我吗?”
阿珩笑道:“怀疑你?是他不值得信任,还是我自己不值得信任?亦或是你对你自己的品性没有准确的认知吗?”
她走了很久,相柳还端坐在凤凰树下。
朝云峰很高,直入云霄,可是,它没有高处的冷。
相柳想,人间真是个温暖的地方,女子们更有一颗温暖而强大的心。防风邶的母亲是这样,珩姨更甚。
凤凰花上露水蒸腾殆尽时,左厢殿的门开了。
玱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门。一抬头,和树下的银发白衣妖怪对视。
男孩子并不怕,走上前来,在凤凰树下站了,问道:“你是姑姑养的妖吗?”
相柳收好玉简,起身——因为距离远,他们并不存在谁俯瞰着谁。
“王孙殿下,海妖相柳。”
玱玹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
相柳道:“我听珩姨的话。”
玱玹嘴角微微一动:“看来你和姑姑的敝君、烈阳不一样。”
相柳安静不语,心中微讶。这孩子年岁不大,胆识不小,心智也过人。只见自己在此,便能推测出这突然出现的人大致身份、可不可信任——不,玱玹并无信任。妖怪相柳之于王孙玱玹,是个陌生的异族,又何谈信任?只不过姑姑留下的人,是可“留下”的而已。
凤凰花依旧自由洒落,玱玹坐在树根上看书,相柳依旧在桑木塌前看玉简,竟一直相安无事。
将到正午时,小夭终于睡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晃了出来。
“哥哥!哥哥!”她喊着玱玹,看清了凤凰树下,叉腰道,“嘿,臭妖怪你也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