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娘咯咯笑了几声,心里对新搬来的这一家已经有了些数。先前瞧她身上穿得不过也是细棉布制成的衣裙,素净的连朵绣花都没有,平娘暗地里对温婧蓉还有些轻视,江南丝织发达,虽然西楚律法里头有明文规定,庶民不得穿绸,然天高皇帝远,宽裕些的富户谁不愿多穿绸衣?
结果听她这么一说话,条理清楚又进退有礼,自有一番气度。平娘没读过书,隐隐约约捉到些,却又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年纪轻轻的,穿着棉布衣裳对上穿着绸衣的自己,说话照样一点儿都不露虚,也并不因此而对她显得特别亲热。
这样的态度让平娘对温婧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当下便递了食篮给她,解释道,“你们新搬来,厨房一时半会儿肯定还收拾不了。这是我家夫人让我送过来的,新鲜做的饼子,上头有个花印记的是蜜浆馅的,沾了酱的是羊肉馅的。主家还有事,等你们收拾好了,改日我再来喝你们的暖宅酒。”
温婧蓉只好接过篮子,又让平娘代她谢过她们家夫人,目送着她进了对面牛家后,转身掩了门又回了主院。
搬家的动静那么小,对门的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还特意送了吃食上门。温婧蓉摸了摸最上头的那个饼,还温热着,显然是现做了不久的,倒是有心了。她也不好再出去买吃食,不然落在对门的眼里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正想着还是得收拾出厨房至少得烧些热水,揭开篮子上头盖着的布头时,温婧蓉才发现里头还有三小瓶塞好了的蜂蜜水,不得不感叹对方的用心。
三人于是就着蜂蜜水将就着啃了两个饼子,牛家的厨子手艺不错,甜的咸的都做得很好吃,尤其是羊肉馅的,一点膻味都没有。温婧蓉穿越到西楚也快两年了,知道西楚人爱吃羊肉,牛肉次之,猪肉最末。擅长做羊肉的厨子工钱极高,寻常人家是开销不起的。想来这对门的牛家家底极为丰厚,从下人身上的绸衣和睦邻的羊肉饼子便可见一般。
第四十章乔迁之喜(下)
吃过午饭,枣儿扶着温景新在院子里头散步消食,顺便熟悉环境。温婧蓉则是带了原来屋子的房契去找了经济,两人一同去了旧屋。等到温婧蓉收拾好了被褥等物品,邻居们才知道他们这一家子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找好了地方搬走了。
平日里跟枣儿关系不错的几个孩子便有些不舍,围着温婧蓉问了几句,这才一一散去了。等她跟经济交割好,推着小车正要走时,忽然看到一旁树荫底下站着个人,阴测测地看着她,脸上神色有些恐怖,把温婧蓉吓了一跳。
等她看清了才发现原来是碧桃。
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上头已经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所幸她离开的时候碧桃并没有追上来,只是温婧蓉每次转头往回看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钉在自己的身上,目光阴冷地让她大夏天的,背后仿佛有冰水淋过,胆都寒了。
不知怎么的,温婧蓉心里就是有一种预感,碧桃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们匆忙搬了家而结束。接下来个把月温婧蓉都不打算再出摊了,就算是因此而失去一些常客,她也不在乎。比起钱财,她更看重的是家人的安危。王碧桃的心性是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上次没得手,这次只怕被他们搬家的事情而激怒,或许会做出更过激的反应也说不定。
温婧蓉忽然有些后悔买了个大屋了,地方那么空,王碧桃到时候从哪里进来她都不知道。竹林,偏院,花园……随便一个地方都能够藏人。路上经过集市,温婧蓉听到了几声狗叫声,便起了养狗看家护院的心思。不过这狗要去哪里抓,她还是一片瞎,看到路边上有人担着青菜在卖,估摸着家里的厨房应该也打扫得差不多了,准便顺便买些菜回去。
推着小车买了几把青菜,又称了些茄子和豇豆,她看卖菜的摊上切出的冬瓜也还新鲜,也要了一小块。菜都有了,就差猪肉和肋条了。温婧蓉问过卖菜的,找到了屠户家,可真是巧,之前听到的狗叫声原来就是他家来的。
兀然一条大黑狗,也不叫唤,冷不丁地从肉摊后头钻了出来,对着温婧蓉闻了又闻,冰凉的鼻子时不时碰到她裙子底下掩着的脚踝,偏生屠户这会儿不在摊上,温婧蓉只好忍住了动作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往肉摊上扫一眼。
在大黑狗闻她味道的时候,温婧蓉也在打量它。快两米左右的身量,平日里显然伙食极好,养得皮毛油光水亮不说,四肢腿骨关节都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看家护院的好狗。
“黑子,回屋里去!”屠户一出来才看见自家的大狗又差点惹祸了,幸好这小姑娘胆子大,没被当场吓哭。他连忙喝了一句,大黑狗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了温婧蓉并没有威胁,便听话地往屋里去了。
“姑娘对不住啊,我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让它跑出来了。吓到你了吧?”
温婧蓉摇摇头表示没事,在他摊上买了一块五花肉,又挑了两跟肋条,让屠户帮着切成了小段。
屠户因自家大狗吓着她了,心里过意不去,硬是送了她一副猪肝做添头。她推辞不过,只好接了下来,给钱的时候她又看到黑子探着头在门后看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没有偷拿摊子上的肉。
温婧蓉觉得有趣,便赞了几声。顺便又问了屠户一句,附近有没有好大狗出的狗崽子,要能看家护院的,越凶越好的那种,最好跟他家黑子一样的。
听温婧蓉这么夸赞自家的黑子,屠户就跟自己受到了表扬似的,脸上露出个憨厚的笑,说道,“你要个狗崽子那还不简单,我们家黑子刚借给街角的配过种,生了一窝六只小狗,借狗的让我先挑了两只,这会儿正养在后院里头,快四个月了,我正准备送掉一只,留一只跟黑子作伴就够了。”
温婧蓉心中高兴,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屠户转身便回后院去捉小狗去了,黑子似乎是预见到了温婧蓉要带走他的孩子,又转回到她脚下闻味道。
她犹豫了下,见它眼中并没有凶光,试探着往黑子头上摸了摸。黑子扬了扬脑袋并没有撇头来咬,她便放开胆子寻到它两耳稍后的位置轻轻挠着,黑子不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还扬着脑袋往后朝她手心里头靠。
看来自己当初摸警犬的功夫还没丢下,温婧蓉微笑着替黑子挠着痒痒,一边轻声跟它说着,“我带你的孩子走,一定好好待它,每天管肉管饱,你就放心吧。”
这会儿屠户手上抱着两个黑乎乎的肉团子出来了,看到温婧蓉能对黑子上手他明显惊了一下,除了他自己平日里黑子是决不让别人碰的。屠户忍不住又看了温婧蓉一眼,黑子闻到小狗的味道,脱了温婧蓉的手起身咬了咬屠户的袖子,拉着他将小狗放到了地上才松开。
“好了好了,是送小狗去享福,总比你那些做了香肉锅的兄弟要好。”屠户摸了摸它脑袋,安慰了几句。
快四个月的小狗还是肉呼呼的,刚从窝里抱出来身上摸着热得很。两只小黑狗毛色都随了爸爸,只除了四肢脚掌上都戴了半副白手套,大概是随了他们妈妈的。
温婧蓉小心抓起正四处探索的小狗,仔细地看过四肢关节,摸过骨骼和下巴,挑中了下巴上只有一根胡须的小狗。
屠户见她手法老道,显然也是个懂狗的,不禁赞道,“一龙二虎三饭桶。他爹黑子都还只是虎,这只我原本打算留着做种的,你既然看中了,我也不反悔。只希望你能好好养着,来日养大了配了种,再送一只还我就行。”
温婧蓉听他这么说,也就歇了给钱买的心思,另外又切了半块半肥瘦的肉,要了几根大骨,准备回去熬了骨头汤将肉剁碎了和米饭一块儿炖软烂了给小狗吃。屠户见她舍得给小狗吃肉,越发放心,用荷叶包好了肉放到她的小推车上,又帮着把她挑中的小狗放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