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会议进行到这一刻,褚煦梁已经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aoc那边负责数据分析的工程师开始发言:“经过对28日深圳-福州航班飞行数据记录的分析,该趟航班在当日北京时间凌晨2点58分飞越福建省福州市上空时发生严重侧倾。
水平记录仪数据显示,2点56分开始飞机姿态以向左5度小幅度水平倾斜缓慢增长至12度。2点58分倾斜角陡然增加到69度,57秒后于2点59分开始逐步减缓,3点整飞机恢复到正常水平姿态。
期间自动驾驶和自动油门断开,飞机推力手动增加百分之十五,俯仰姿态减小5度,高度损失400英尺。左方向舵制动一次,右方向舵制动一次。”
“等等!”褚煦梁出言打断。工程师所汇报的数据还原情况和那晚驾驶舱发生的真实情形别无二致,除了最后那一项。
在飞机已经发生左倾的情况下,没有哪个飞行员会再去踩左边的方向舵,那样只会加剧飞机的向左倾斜。
褚煦梁清楚地记得那晚自己首先踩了右侧的方向舵企图修正,但飞机的偏转毫无改善。于是他才断开自动驾驶和自动油门以加大推力的方式来重新控制飞机姿态,期间他再一次踩下右方向舵进行修正,飞机得以逐渐恢复至水平姿态。
可是飞行记录数据为什么显示他踩下了左方向舵呢?
“我确信自己没有动过左方向舵。”褚煦梁异常冷静。
“可是飞行记录数据的确显示左方向舵工作,就在侧倾发生的时段。”工程师看着报告再次重申。
对于这个数据结论,江新年和张盟都感到震惊。先不说这样的反向操作多么违背常识,就是航校还没毕业的飞行学员也知道飞机发生向左偏转得踩右舵修正,更别说飞行经验丰富而且还是教员的褚煦梁。
但数据不会说谎,这事儿也没法造假。
江新年顾不得那么多追问道:“左座还是右座?”
虽然这样的提问是在将问责锁定于到底是机长的责任还是新手副驾驶犯下的低级错误,但张盟其实能理解,毕竟在他和褚煦梁之间,自己会犯错的概率实在要大得多。上一回他被停飞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他。”在工程师回答之前,褚煦梁首先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是张盟慌乱之间左右不分,紧张之下踩反了方向舵,那么飞行数据记录也应该是左边一次,右边两次。因为褚煦梁清楚地记得自己先后踩过两次右方向舵。但他这句维护张盟的辩白,倒像是侧面承认了是自己犯下的失误。
数据分析工程师接着他的话补充道:“是驾驶舱左座的方向舵。”
江新年不信,倒不是他不愿意承认褚煦梁也会犯错,而是他相信梁哥不会撒谎。既然褚煦梁说没有动过,那就肯定没有。
那晚他也在驾驶舱,褚煦梁的处置和决断都冷静熟练无可指摘,如今非但没受到表彰反而还要蒙受这不白之冤。
江新年气得心肝脾肺都疼,抢着发言:“这不可能!我可以作证,那晚的侧倾发生得毫无预兆,机组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梁,褚机长他绝不可能撒谎!”
“我,我好像看见褚机长踩的是右方向舵。”张盟弱弱地举手发言。
赵携进马上点他来问:“你确定?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张盟回忆着说:“我当时感觉机舱有一点倾斜,但是呢不确定,转头去看褚机长,发现他没蹬舵也没动驾驶杆。后来褚机长发话让检查推力,结果推力一致。然后没多久机舱就剧烈倾斜,警报也响了。
我看见褚机长在蹬右方向舵,但是没什么好转。紧接着褚机长就断开了自动驾驶和自动油门,手动操作下飞机渐渐恢复了姿态。在这期间他也踩了右方向舵,因为我在他右手边嘛,刚好能看见。”
“咚咚咚”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张盟的讲述。主持人走过去开门询问,门外是拿着笔记本的绕峰。
他点着头哈腰走进来,歉疚地说:“各位领导抱歉,不知道我能不能旁听一下会议。我是737一中队的队长饶峰,江新年和张盟都是我队里的飞行员。”
饶峰认为他作为分队长想要关心此次事件的调查进展也算尽自己的职责,合情合理。
但首座上的大领导皱了眉,坐到他如今这个位置,参与的会议都是提前拟好与会人员名单的。虽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随意中断领导开会,这可不是一个员工应有的礼貌。
饶峰也是铤而走险,眼见领导面色不虞,连忙补充:“其实我还有一些与调查相关的情况想向各位领导汇报,因此才冒昧进来打扰。”
见他这么说,领导抬了抬手,示意主持人继续,没有再去管新进来的这个年轻人。饶峰捡了角落一个位置,安安静静地摊开笔记本开始做会议记录。他说有情况要反映,却也没见他发言。
江新年自饶峰进会议室开始就坐立不安,他知道这人没安好心。饶峰和褚煦梁都是737下一任机队总队长的有力竞争人选,如今褚煦梁身陷操作失当的质疑中,对方不落井下石趁机踩上一脚才怪呢!
果然在张盟一一回答当晚的细节之时,饶峰举手提问道:“作为飞行员我们都知道方向舵位于驾驶舱底部,鉴于事发当时又是晚上,驾驶舱内照明不比白天。请问副驾驶张盟你是如何清楚地看见机长褚煦梁踩的是右方向舵?那可是在他脚边的位置。”
“呃……”张盟被他这一通提问搞得一时迷糊,但他很快找回思路,细细回忆:“虽然从我的角度确实是看不见褚机长的脚,但我记得当时他右边大腿肌肉有发力。就是这样,你知道蹬舵那个动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