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人,回过神来后,都生出些不可抑制的慌乱。
他们不是没有在陆夫人面前说过这些话,每每被撞到时,陆夫人只当没听见,于是他们口中的话便越来越大胆。
反正身为事件牵连的受害者,无论说什么埋怨的话,都不过分。
连最疼幺女的太夫人也不会责罚他们。
所以一个个都理直气壮,表面上接受陆夫人的补偿,却又在背地里说她的不是。
然而眼下,顾宜宁大有不
依不饶的趋态,此事,难办了许多。
她做事毫无章法,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顾宜宁提了下繁复的衣摆,走进门槛,眼尾漾起微小的弧度,和煦地问“刚才说得很是热闹,怎么不继续了”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出声,都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死不承认。
反正只要装哑巴,顾宜宁也奈何不了他们。
室内久久听不到回应声,陆夫人已是坐不住,几次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再纠结此事。
顾宜宁同她错开视线,低头理了理衣袖,心平气和地同几位公子小姐商议“姜家是香世家,听说很重规矩礼仪,既然如此,刚才直呼我的名讳的那位表妹,是不是该受些处罚”
他们见顾宜宁计较的不过是名讳的问题,都放下心来,把刚才那个细声细嗓的少女推了出来,“表嫂,是三妹妹不懂规矩,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原谅。”
姜三妹妹一脸气愤,恼怒地瞪了几人一眼。
顾宜宁说得云淡风轻,“就按家规处置吧。”
姜三妹妹瞬间慌乱起来,姜家的家规,异常严厉,平日里犯一丁点错都会吃不少苦头。
“可有不服之处”
她不服气道,“这些人都说小姑母坏话了,你为什么不罚他们”
果然想要打碎一块拼凑起来的铁板,需逐个击破,顾宜宁十分乐意听见这样的话,爽快道“那就一块罚了。”
姜娴站起身来,颇有几分义正言辞“凭什么要罚我们刚才说的话,不过是事实而已,小姑母因为当年的事牵连了我们姜家,她心中有愧,补偿我们也能缓解她的于心不安,我们心中的怨,和她心中的愧本就依靠着礼物来维持平衡,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自从王妃来了,就不断地挑拨着我们两边的关系,小姑母的愧疚无处可施,早晚得因你而憋出病来。”
最后还不忘讽刺她,“王妃只会蛮不讲理地动用武力,想必也听不懂这些世俗的人情冷暖。”
顾宜宁拨弄着手腕上的琉璃串,有些惊讶于他们的道貌岸然和理所应当。
再抬头时,神色多了些许认真,“既然四表妹想讲道
理,那我便同你算算旧账。”
姜娴一脸嫌弃。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二十多年前的姜家,在朝最大的官职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姜家才开始飞黄腾达,先帝在陆家的面子上,对姜家极好,又是提官阶,又是赐府邸良田,一时风头无两,这些年来,姜家积攒的巨额财富,前半程全靠母亲和陆家,后半程又多了姜太后这个依仗,你们的父母,不知是出的力多一些,还是享的福更多一些”
姜婵忍不住反驳,“历来都是家族福祸相依,两位姑母对姜家好,姜家在困难之际也会反哺她们。”
“反哺”顾宜宁觉得好笑,“出了事之后,不急着为母亲讨公道,只会当缩头乌龟来渝州避风头,说是避风头,实则还是个土霸王,吃喝玩乐无一不缺,甚至还忘恩负义,暗地里打压母亲,这如何谈得上反哺”
姜婵说不出话来,陆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
“现如今你们的吃穿用度皆是上等之物,日子过得奢贵而快活,即使远在渝州,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也会因为陆家和姜太后的身份不敢小瞧你们,说到底,母亲不欠你们什么,相反,你们还需要感谢她,母亲心善,不曾对你们有过苛责,没想到各位弟弟妹妹们竟然以怨报德,读了那么多,最后连感恩二字都不会写,真是全然没有才子才女的心襟和气度。”
顾宜宁语气算不得激烈,说得十分轻快,然而字字珠玑,那些字眼直往人心上砸,戳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虚伪。
室内又重归宁静,他们仿佛被人踩在地上骂了一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根本想不出辩解的话。
门外,太夫人死活迈不动脚步,柳氏和惠氏同样脸色难。
顾宜宁转过头,向她们,笑道“外祖母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太夫人脚步一顿,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一直都是陆家在处理,现在想想,姜家确实没帮什么忙,反而还处处生怨,惹得陆老夫人过意不去,补偿了一大笔产业,全家商议过后,就来了渝州,这些年来,陆家怕委屈亲家,每年都会送来相当多的财物以供他们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