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皇帝陛下”
“陛下万年无极,自是在等着先生你归来的。”
姚贾的态度及神情似乎是极有礼的,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抑或者想要对徐市动手之姿态。但从姚贾及一众的铁鹰锐士们现身开始,徐市周遭之上下左右等诸方天地便于不知不觉里被禁锢和封印。属于这方士的力量,同样由此而遭受到压制。
于是徐市隐藏在那长袖之下的双手握紧而后又松开,终是故作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侧首,以手指过那肩头的金雁,对着姚贾做出求证道:
“此物”
“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
姚贾如是言,面色间并没有过多的变动。却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以黄金铸造而成的、似乎同一般生灵并没有过多区别雁早已经是将利爪与鸟喙生出,死死扣住徐市的琵琶骨。不使其有更多的、进一步的动作。
从此前长安城中,那扶桑少年被送到不良人的牢狱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在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意识到那名叫扶桑的国度同齐人徐市有着关系与牵连之际,针对其所设置的陷阱便已经展开。甚至于那叫扶桑少年最终所带出长安城的皇陵地宫之陪葬
若非是其主人的真正允许与遮掩,徐市又如何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且踏足这八百年未曾踏足过的土地呢?
姚贾老神在在的目光之下,徐市陡然泄了气,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任凭着姚贾身后那虎视眈眈的铁鹰锐士将自己绑了,向着那破开的虚空、向着那分明是属于阴间的空间走去。只是在经过姚贾身侧之时,徐市开口,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对着姚贾道:
“秦皇、秦皇可曾长生?”
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八百年前的齐人徐市以替始皇帝寻找仙药、寻求长生为幌子,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及一应粮食、衣履、药品等再不回返。却是不知自何时开始,便已经有了出海建国、建立自身之统治的打算。
此后的若干年,这人却又无疑是惧怕的。纵使知晓了中原王朝几经变幻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早已经作古,那强盛的帝国同样化作尘埃。可由始至终,这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藏匿在一旁的背叛者却是连回返中原踏上这片土地的勇气都未曾拥有。
不过是在那弹丸之地里作威作福的同时,却又不断地蠢蠢欲动,想要以蛇吞鲸而将广阔的中原大地占据。以示其不忘本来,不曾忘记自己究竟是何人,又来自何方。
但——
“徐市啊徐市,事到如今,你以为你是何人,又将以何等样的身份而死去?”
黑冰台的牢狱似乎同八百年前并没有任何区别,纵使设置在幽冥之中,存在于忘川黄泉之内。可是当真正被投入到此间的那一刻,徐市却又忽然平静下来。目光与神情俱是一派坦然。甚至是坦然的同奉命前来提审的蒙毅交流。
仿佛因此而恢复了几分昔日游走诸国,游说四方的姿态。
这方士无疑是有着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纵使因为许久未曾操作的缘故,不免有几分滞涩,可是生死关头真正将其捡起来,似乎同样算不得为难。然而蒙毅点头而后又摇头,却是开口,将徐市话语打断道:
“扶桑之地距离此间虽然遥远,其中更间隔着八百年的时间与岁月。但你究竟做过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莫不是以为凭你区区几句言语,便足以抹去吗?”
蒙毅的面色在那跃动的烛火间似有几分冷漠与寒凉,而在其目光倒映之下,伴随着蒙毅话音落下的是徐市开口,仿佛因此而增添了几分大义凛然一般道:
“我自是做为齐人,以齐人的身份而死去。”
又道是成王败寇,早在八百年前便已经想过今日之种种,想过东窗事发会遭受秦皇之报复云云。所以尔等有何手段,尽管使出便是。
端的是一派舍生取义,无惧无畏之姿态。
只是一旁的姚贾轻笑,却是抄了手,面上带了几分冷然与讥诮道:
“齐人?你徐市竟然是齐人,而非是倭奴吗?”
于是滞留在此,似乎想要同徐市这位八百年前的方士交流一二的李淳风开口,顺着姚贾的话语道:
“我听说那倭奴之国是经由神武天皇所建立,而所谓神武天皇”
李淳风似笑非笑的、如同看猴一般的目光在徐市身上划过。于是李淳风、姚贾等人俱是相视而笑,空气里仿佛因此而充满了快活和愉悦的气息。唯有仿佛是有那么一点厚道,但却不多的蒙毅开口,将面上神色一点点收敛道:
“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若你徐市昔日以齐人的身份复国,尊奉华夏之正统,以中原大地为正朔而图谋复归便罢。我自当对你敬上三分。可如你这般,自身同夷狄相混同,数典忘祖抛却自身之信仰与文化”
“敢问你徐市于扶桑岛屿之上,供奉祭祀的可是昔日齐国之先祖,是我华夏之正朔?”
“你既然有此心,有此胆量蒙骗陛下而图谋出海,图谋建国。又何不再大胆一点?取扶桑之地以奉中原,奉此九州六合?”
瞳孔微缩头颅抬起,蒙毅一句又一句的问话之下,徐市哑然。良久之后方才以眼睛闭上而后又睁开,开口,对着蒙毅问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
是谁呢?始皇帝,嬴政。徐市目光之下,李淳风、姚贾面上笑意收敛,神情里俱是如出一辙的恭谨和冷然。而蒙毅开口,却是将徐市话语打断并且给出答案。伴随着那不为人知的,未曾在史书工笔里记载过的密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