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常嘉赐过去种种皆是身不由己,沈苑休都有些替对方难过,一个人那么多年都是情感残缺的活着,不知因此历经多少坎坷颠簸,连他自己应该都惯于相信自己就是这般凶恶残忍的脾性了,如今却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那从中失去的所有又要如何弥补?
沈苑休说了和贺祺然一样的话:“嘉赐,如果你因此有过行差踏错那也不该是你的罪责……”
常嘉赐有些发怔,天上的月色那么亮,却半点都映不到他的眼里,良久之后,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用极度疲惫的声音道:“身不由己又如何?良善不全又如何?入了阴司地府,你觉得判官会认为我半丝罪责都没有吗?”那些血腥一点一滴都是他亲自经手的,就算天地有罪,命数有罪,其他人再有罪,背负无数性命的常嘉赐也不可能独善其身……那些业障一世一世早就已烙在了他的魂魄上,避无可避。
“嘉赐……”
沈苑休要说什么,却听常嘉赐又道:“东青鹤和我一道入了阵,他应该也有结印……”
想到那手段和自己有的一拼的幽鸩,常嘉赐猜测:“东青鹤少得是恶念……”当初自己无数次嘲笑过对方那些装腔作势的伪善,却不知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常嘉赐想说幸好东青鹤没有同自己一样被抽去了良知,不然那悲苦的日子便要由他去扛了,然而转念一思又觉得不对,要是东青鹤真的变作残狞暴戾,就像幽鸩一样,他也不会由着自己放肆,不用忍耐他常嘉赐,东青鹤的人生会不会反而更好一些呢?也不会十世为善结果却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一切已经无从得知也无法更改了。
“所以……这才是我们被分魂的缘由吗?”常嘉赐问。
沈苑休看着他眼里的绝望,无奈点头:“你们的魂魄里有了封印,经过那么多年早已不稳,再被能分人魂魄的三魂镜一照,被封印的那一半便就此分崩离析……”一个变作了贺祺然,一个则变成了幽鸩,而沈苑休和秋暮望却没有。
可常嘉赐仍有疑惑:“这个养魂阵乃是一个江湖游道士所下,他在当年就被我杀了,莫非他是假死?”那时的常嘉赐还只是个凡人,还是个半残,怎么能轻易对其下手?不过那游道士在凡界也许有些本事,但其施阵的法力如今回忆起来,对修行多年的常嘉赐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连鱼邈都要胜其一筹,这样的人竟害了自己和东青鹤那么多世,难道里头有什么阴谋假相?
沈苑休盯着常嘉赐的眉间摇头:“这是魔修的阵法,但是给你下阵的人并不是魔修。”
常嘉赐皱起了眉。
“你可知为何老天不给魔修投胎转世的机会吗?”沈苑休自嘲的笑,“因为魔修修行之路倒行逆施,所炼的阵法又个个惨无人道,有些高深,需得修为顶尖之人操纵,而有些低微,哪怕只是凡人都可施行一二。许多魔修便是看准了这些,故意将其传播到人界,因阵法浅显易懂,有些蠢钝或自以为是的凡人,便会受其所惑以为捡到了宝贝,因此可改运改命长生不老,却不知反而是中了魔修的圈套,成了那替人炼魂养魂的走狗……而那游道士想必就是其一。”
沈苑休说完,常嘉赐便想到当日在进养魂阵时,游道士曾翻出过一本书来边看边布阵,手法显然不算熟练,而在嘉熙来了之后,他还说这是他从路上捡来的……
所以他本意是要拿他们二人炼丹,却不想刚巧弄错了阵法,封印了他们的魂魄吗?
可笑……
真真可笑!
又可笑又狗屁的命数!!
常嘉赐想着就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有意思,渐渐地眼泪鼻涕都笑出来了,笑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就差打起滚来。
沈苑休要去拉他,却被对方扯着一道摔了下来,脑袋直接磕到了一处碎石上。
常嘉赐止了笑,抬眼怔怔的看他,眼神又空洞又恍惚。
沈苑休想说自己无事,结果却觉口鼻处有些温热,伸手一摸,满掌的鲜红。
常嘉赐直觉地伸出手,难得没有嫌弃脏污,只用袖口去捂沈苑休的脸,谁知那血色却越捂越多,根本止不住。
“没、没事的……”见对方有些着急,沈苑休含混地安慰他,“不过是你刚才传我的修为开始消散了而已,我的身子有些受不住才会如此……”
“为什么……”
常嘉赐茫然,就算他没有见过当年的沈苑休,他也听无数人提过曾经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天赋过人,即便他受了那徐风派缚妖链的捆绑,即便秋暮望曾要废他丹田,即便后又遭墨鸦阵冲击,但沈苑休可是魔修啊,魔修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轻易消散,他当年还受过东青鹤三掌都恢复过来了,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不堪一击?
常嘉赐想问是不是因为三魂镜?但细细一算又觉不对,如果按沈苑休所言,他和秋暮望在对付穷奇的时候中遭难,那距今也该有许多年了,三魂咒这么久了都还未应验吗?就算还差些时间,沈苑休像是日日受其所累,为何秋暮望却似乎不像东青鹤那般修为有所浮动?他现下所受的伤还是因为偃门长老的攻击,近些时日也恢复得十分快了,在此之前更是修为过人,毫无异样。
那此消彼长似乎并没有在这二人身上有所显现?
像是察觉到了常嘉赐的困惑,沈苑休只是垂下眼,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你还有事瞒着我,”常嘉赐一把抓过沈苑休,“你当年和秋暮望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对他动手了吗?你又为何叛出青鹤门?为何杀了那么多人?又为什么要找那……北斗七星阵……对了,那个北斗七星阵!这到底有何用处?难道同那三魂镜也有干系?!沈苑休,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