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上他眼眸,髻嵌玉缠金的华胜闪着幽光,折射在两人中间。他有些晃神,似看得不真切,只隐约见她她弯了眉眼,勾起唇角,与他淡淡一笑。待他想回她一笑,她已经转过头重新安坐,身侧的女郎凑身与她附耳低语,她含笑略一点头,礼貌又疏离。
是的,礼貌又疏离。
暌违十年,华堂再相见,她对他礼貌又疏离。
与旁人无异。
崔慎有些惶恐,安慰自己是错觉。
只是这之后,从早春到深秋大半年里,他逢初一、十五便来小慈安寺上香,于佛前静坐,候在此礼佛的少女。
终于在上月十五得了她侍女传话,约他于下月初一申时一刻,在后院厢房见面,道是有话与他说。
他如约而来。
满园丹桂飘香,沁人心脾,从接到她话的那一刻,华堂上的那点焦虑已消失殆尽。分明是人家知书达理,克己复礼,自己却患得患失!
叩响门扉时,少年还在这般嗤笑自己。
以至于推门入内时,屋中胜过桂花芬芳的浓烈香气,深秋寒风里不合时宜的汗水水雾,在一个瞬间扼住他思维。而满地凌乱衣衫,猩红点点的皱床褥,又重新激起他的心绪。
“没事的,别怕!”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向榻前,一拳将宋琅掀翻在地,脱下襕衫将她拢住安慰她。
回箭步朝向来不及穿衣遮体的男人继续挥拳。
长安繁华乡中的纨绔,哪里是边地常年驰马卧枪的少年的对手!根本吐不出一句辨语,未几便已是鼻青眼肿,牙落吐血。
“崔、崔思行,不是我,我……”宋琅一个劲求饶。
“今日事,但传六耳,这便是你的榜样。”崔慎话落,捡起地上一截玉簪,素手捏成两断。
“不,三姑娘你、你倒是说话啊!”宋琅被打得眼冒金星,朝向榻上人求救。
“闭嘴,赶紧滚!”崔慎截断他话语。
“不是,三姑娘——”宋琅到底畏惧崔慎,恐他盛怒中打死自己。遂挣扎欲往韦玉絜处爬去,反被崔慎一把拽回。
“崔思行,你要是打死我,你也得抵命……”
“够了!”韦玉絜的话语在这会落下,止住了崔慎又要落掌的动作,“这一通打,崔大人可泄愤了?”
她尚坐在榻上,薄衾虚虚遮住一点花色,露在外头的小腿上残留的斑斑血迹似雪地映红梅,身上半掩躯体的那件襕衫正被她脱下,抬手递向他。
平静的话语,从容的举动,让崔慎慢慢松开了宋琅。原本又怒又痛的眸光中,来迟的歉疚、剜心的怜惜都渐渐褪去,化作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定定看着她,回过神来,却始终蹙着眉,自我否定。
“是我们对不住大人。”韦玉絜不着寸缕从榻上下来。
身体某处地疼痛,让她有些站不稳。崔慎竟往前迈开了一步,搀扶的手都伸了出来,又堪堪顿下,别过脸去。
君子非礼勿视。
“大人!”韦玉絜却已经来到他面前,伸手还他衣衫。
“你们?你和他……”崔慎胸膛起伏不定,一点余光落在襕衫上,看见她光洁圆润的指甲。
纤纤玉指,是那年灞河秋水中他的救赎。
“大人都看见了,自然无需妾多言。”韦玉絜将衣袍塞入他臂弯,俯身给失力倒地的宋琅擦拭血迹,“其实大人能感觉到的,妾对你已经无心无情。奈何父母之命在上,昔年之约束缚,如今眼看再过月余便是你我大婚之期,妾不想违背本心,亦不想骗你,方出此下策。”
她半跪在地,三千青丝铺陈在背,似一匹乌黑的绸缎将将裹住背脊。只是乌泼墨,一点细微的动作便从她背上分开滑散,露出寸寸肌肤。她却浑不在意,放浪形骸。
崔慎艰难回头,合眼又一次拢衣裹人,抱她于避窗的榻上,抵牙根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