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宽厚木板上安静躺着的哑婶,连圻只觉得恍惚,早晨还和哑婶在饭桌前说笑,她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准备进山的干粮,这才半天不到竟阴阳相隔了?
“婶婶您别吓我我是连圻我是连圻,您睁开眼好不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啊婶您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不该这样对您啊”当目睹到哑婶的一脸僵死以及那半断半连,血肉模糊的颈脖,连圻再也控制不住,双膝一弯,跪倒在木板前悲伤大哭。
围观的村民因连圻悲痛欲绝的哭声所感染,也难过得抹起了眼泪。
连圻身后的司瑶也为哑婶的遭遇深感悲伤,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对着哑婶默念一句:哑婶,一路走好。
“哑婶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当初她把你从雪地里背回家你恐怕早就冻死在外头了。现今哑婶惨死,你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有,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村长夫人见司瑶一言不发如往常般平静,不禁怒上心头,再加上先前对她的疑心与不满在此时也一迸爆发出来。
“难道只有眼泪才能代表悲伤吗?”司瑶不解地看向村长夫人。
她并非情感麻木也不是刻意压抑情绪,从小到大她见过别人的眼泪,也见过姜司瑶躲在被窝里崩溃大哭的情景,但她从来没有流过泪,即使陪姜司瑶体验过伤心欲绝的经历,连她也不禁疑惑是自己天生就不会哭?
“人都是从哭声中来到这个世间,遇到伤心之处流泪痛哭皆是人之常情,难道你不是人吗?”
“我不是人?”村长夫人这一句话像根刺扎进了司瑶的心中。
“今日我们连家村遭此劫难一定是这个女人带来的!哑婶救了她还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好,可是最后却落得如此惨痛的下场,她必是个灾星啊!”
“是啊,我们连家村世世代代都是男人狩猎拜猎神,唯独她一来就要打破这亘古不变的规矩,今日的祸事必定是因为她触犯了猎神!”
“她是扫把星,连家村不能再留她了,赶紧让她走!”
“我们连家村本就不该收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还兴风作浪的女人!”
“让她就这么走太便宜她了,说不定今日的山匪就是她招来的!”
村长夫人开了先例,村里其他人也开始对司瑶发难,甚至将今日的灾祸归结到她身上。
“无凭无据的你们在胡说什么?残暴的山匪怎么可能是阿瑶招来的?她今天一直跟着我们在山上打猎”群众定罪越说越离谱,连圻不敢相信此时这些出口便是恶毒言论的人竟是平日里对他关爱有加的叔婶伯奶。
“就算山匪不是她招来的,她也是个不祥的女人,绝不能留在连家村了!”
“连圻啊,你怎么到现在还被这个女人迷惑呀?你这样对得起哑婶吗?”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这女人给连圻灌了什么迷魂汤?”
“都别再说了!”无理讨伐的声势越发浩大之际,村长洪亮的声音出现在院外,随后,范先生一行人也跟着村长走进来。
“诸位,朝廷立司法讲证据就是防止人被随意定罪,所谓人言可畏,你们今日轻易就给这位姑娘泼脏水,可知明日再让她洗去这一身脏水有多难?这群山匪原就是宗王为了平定边境安宁誓要剿灭的,奈何大雪封山给了他们苟活喘息的机会,直到今日他们下山而来才让我们得知了行踪。连家村这次的遭难是人祸,是匪贼之祸,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实在不该将这场祸事归咎于一个无辜之人。”范先生沉重的话音一落,院中这才彻底平静下来。
“范先生?是你们?”连圻惊奇地看着范先生以及其身边正向他点头的少年阿诺。
“连圻兄弟,很抱歉,我们来迟了。”范先生上前拍了拍连祈的肩膀,低头看着死去的哑婶愧疚道。
连祈沉默地垂下了头,两颗泪珠再次滴落。
“范先生可不要这么说,要不是宗王及时赶到,我们这一村的老少女人们可都得遭殃了。”村长悲痛地看了一眼哑婶,随后感激地向范先生行了行礼。
村民们也都纷纷围着范先生表达感激之情,司瑶默默跪在哑婶面前拜了三拜后转身向院外走去,一直在关注她的连圻见状急忙追了出去:“阿瑶你去哪?”
“连圻,送哑婶的时候替我向她道个歉,她的最后一程我就不送了。”
“你你要离开?”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甚是心虚,即便宗王身边的范先生出面为司瑶说话,但连家村必定也已不再是她的容身之地。
“嗯,谢谢你教我箭术”
“我们,我们还会再见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连圻失魂落魄地望着司瑶那孤独纤瘦的背影逐渐远去,喃喃说了句:“保重。”
虽然他一直清楚司瑶不属于连家村,她的心中装着许多他所不知的秘密,可此刻看着她独自离去他只觉得心口处揪得难受,既担忧她遇到危险又不舍她的离去。有瞬间的冲动让他想抛开一切追随而去,但现实又很快让他清醒,身为连家村的人他不能这么做,从小爷爷、哑婶以及村里其他人养育的恩情他不能忘记,守护连家村才是他真正要肩负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