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脸上有明显的挣扎和隐忍,最后还是依言和我一起去了庭院之中。春光虽好,绚丽却又短暂。前段时间我才觉得冬去春来日暖花开,这才离开了十多天,不少花树却已由盛放至有些凋零的迹象,温暖的春风里不时有零碎的花瓣随之飘舞。不过花谢有花谢的美,甚至可以说更为灿烂而震撼人心。偶有一阵强风袭来,路过的庭院里几株樱树、梨树上柔韧细碎的花瓣纷纷坠落,如同下了一场粉白色的花雨。如此生动地看到缤纷落英拂散在身旁,为美景所惊叹的同时,却也掩不住心头掀起的一丝丝惆怅之意。漫天落花飞舞的那一瞬,甚至比它们簇拥在枝头盛放之时更为壮美。刹那芳华,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美则美矣,转瞬落地的飞花却很容易让人想起匆促流逝的时光。沐浴在和煦的暖风里,那微醺的温度似乎暗示着美妙春日即将从指缝间溜走,一如少女那短暂易逝的灼灼韶华。道旁被风儿卷在一处的那些新鲜娇嫩却仿佛被遗弃了的粉色花瓣,可不正如我那不堪回首的妙龄年华,以及那短暂年华里更为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不知当年我站在家中院子里那几棵杏花树下的样子,他还记得吗?现在想想,不禁有点懊悔当年实在太懒,连女子必修的歌舞也不愿意学,在他眼中尚容得进我时,没能为他在缤纷落英下献一支舞。那也是花儿盛开的季节,可我却什么也没做。起先,只矜持地暗自在书房里偷偷窥觑他,后来就跟他瞎捣鼓他的那些军需策略、粮饷分配等议案文书之类,当他想要……时,未多思考便单纯顺从地把自己给了他。女孩子该做的那些欲拒还迎,该在喜爱之人面前展现的那些美貌、才华与娇媚——当然我有没有也是个问题,但那时对于这些,我真是一点也没想到,更别提在他面前表现。我唯一做的,只是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给了他。倘若我那时也能尽心努力地在最美的景致中好好地为他跳一支舞,我想,那即便他不再喜欢我,偶尔回忆起我的样子,也是好看的。而如今他脑中的印象,怕是只有后来我那些歇斯底里的样子了吧。可惜现在即便我想跳,即便我能学会云珠那样绝美的舞姿,他却也看不到了。不过,我管他干什么?如今春光正好,我亦自由自在,自己开心不就可以了?我转过头去看他。春花拂落中的美男子,自然是好看的。不过他神色却不似春光那样明媚,淡漠地微微垂眸,眉间不是很舒展。他神情虽一贯是那样冷冰冰不露喜怒的,却仍能感觉出他此刻心情似乎并不很好。我知道他迫于我的威胁恐吓才出来,心中不愿却没有办法,当然不会高兴。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管我自己高不高兴。不得不说,习惯了使用法术几乎“无所不能”的自己,如今一点灵力也没有,顿觉束手束脚寸步难行,想跟着风儿在这宫苑里转几圈也不行,行动甚至比普通人类更为迟缓,只能一步一步缓慢行走,这当然难以让人高兴得起来。回到人界之前,我已想好了一个能加快自己回复灵力速度的办法。四下里看了看,这地方不错,极少有太监宫女经过,最重要是花草树木繁盛茂密,自然气息浓厚。我用树影在他面前投下字迹,“陛下,劳您将笛子拿出来,吹奏些曲子听听。”离开书房时,我让他顺便从架子上取了根笛子带出来。他默了默,虽有不解,但也没说什么,真的从怀中取出那碧翠的长笛,放在口边吹奏出乐调。想是他受着我的威胁,不论心里怎么想,也只得听凭我的话去做。夫君最为擅长的是军事战略与政治手段,不过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他少年时期就已玩得纯熟,只是现今少有时间摆弄罢了。却不是说他如今就不擅长了。悠扬的音符随着那修长指节的变换,从他口唇之间轻轻流泻出来,已不是动听二字能够形容。翩翩公子站在苍翠树木之下,衣袂被和风撩得轻微飘动。好一幅美景。我却并不是为了听他吹奏笛曲才与他出来。灵力这东西,追根溯源是来自于自然界本身,世间万物都有灵力,关键看如何转化、提取和运用。修炼灵力可以凭自身的领悟参透,辅以咒语和术法,也可以通过汲取万物生灵所含有的灵力,转化后融于自身,从而得以增强。可不论哪种方法,凭借我自己的力量,进展都是极其缓慢的。这主要是因为从自然生灵中汲取灵力,需得一个一个来,试想一棵草一朵花,能有多少微弱之力?我还得花很大的功夫才能提取出来。可如果我将自己的一丝灵力附着在他的笛音之上,随着曲声悠扬远播,凡是他笛音所及范围之内,万物灵力都可同时被提取缠绕至我本身的那一丝灵力上去,就好比一根扎着饴糖的竹签,在糖浆里滚几滚,越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