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了,起来吧,”女子这才转过身看向常笙,“映彩,带他下去歇息,吩咐大家准备迎客了。”
“这天儿,真冷啊。”女子说着,拢了拢身上洁白的狐裘。映照忙上前,递给她一个手炉,拥着她进了屋内。
“是,王上。”映彩在旁一边答道,一边对着女子的背影行礼。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魔王暮云实。
世人都说,冥界懦弱,魔界残忍,妖界诡谲,人间清平,仙界高贵,神界莫测。世间六界有进有退,有高有低,有强有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可是大家知道,只是表面上相安无事,暗里早已风起云涌。
魔界老魔王早已归于尘土,膝下只有一双女儿,其中长女便是暮云实。魔界以霸道残忍着称,一开始并未将此女娃放在眼里,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这才坐稳了魔王这个位置。据说,暮云实这个王座背后是血流成河,只是令人奇怪的是,魔界颇有贤名和威望的大长老曹秉玉却一直站在暮云实背后。是以也有人怀疑,那些传言是子虚乌有,只是有心人的嫉妒或者是出于对于魔界甚至女子的偏见。
真相究竟如何,看客永远不会拥有真相,自然也不会知道,此刻那位传说中的女魔头,在无常客栈楼阁中最顶上的那间房里煮茶品茗,还有,逗兔子。
是的,那是一只只有一只耳朵的兔子,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红色眼睛像是雪地里的一团火一样,映出眼中的同样的红衣女子。她的一只耳朵是残缺的,另外一只倒是十分灵活,一边吃着暮云实手中的青菜,一边不时微微动着。
暮云实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雪白而透亮的,虽然和魔界一样了无生机,但是却有一种魔界没有的晶莹剔透的美。
“在高处看雪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她开口,声音柔美。
“王上一直在高处。”映彩的回答颇有些微妙。
暮云实回头看着她,并没有笑,却也没有动怒。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旋即便回头,将身子微微向前倾,近距离的看那煨着雪水的小小火炉,将双手靠近炭火。时间仿佛在此静止,不知过了多久,陶罐有些粗糙,看得出来是久用之物。水似乎是开了,呼呼冒着白气,咕嘟咕嘟响着。
映彩拿起软布,将那冒着热气的陶罐提起。靠窗的小桌子上有两只茶杯,淡天青釉的茶盏,细看还有些细碎片纹,色泽莹润,看起来似玉非玉。细看,会发现有一只茶杯的裂纹并非烧制时天然形成的,似是人为而就,相比另外一只,却又有一股拙朴意味。
烧开的水稍微放置,再倒入那青瓷杯中大约七分满。青竹勺稍拨几分茶叶投入茶杯,盖上盖子,放在茶盏托上,这才递给暮云实。显然,映彩早就做惯了这些,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安静流畅,只有水倾注的声音,以及小炉子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暮云实坐正,将那杯子接过来。她的眼神定在桌上那只有裂纹的杯子上,突然凑近,将自己的茶盏和另外一只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音。
仿佛是在喝酒,碰杯而祝祷,而不是品茗,孤坐独自赏。
远远地,有两个小黑点在一望无垠的白色冰雪中缓缓移动,正朝这里而来。即便暮云实站得又高又远,也能看出来他们行动一致,默契十足……
眼前的画面并不是很生动,而在暮云实的心中,却栩栩如生。
曾几何时,在这片冰雪之间,有两个少女,相携而进,相扶而生。
一滴泪从她麦色的皮肤上滑落,滚入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之中。暮云实面上却十分冷静,甚至还带了点微笑。她轻轻抿了一口青瓷盏中茶,却感觉不是滋味:
那个人喜欢春茶的味道,可是,这里只有冬天,而那里只有夏天。
这世上很多地方四季分明,春景如画,繁花似锦,足以成为她们的栖身之地。
可是造化弄人,终究是不成了。
上天如此不公,为何她们就得世世代代在这荒蛮之地,饱受寒热之苦?
似乎这茶真的如酒一般醉人,暮云实觉得头有些晕,她一只手托腮,斜靠在小桌上。眼睛却盯着越来越近的那两个小黑点,直到她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是一男一女,直到她可以看清楚二人的笑颜。
尤其是那个女孩子,笑起来不算温柔,却甚是开朗。
像极了小藜。
“可是小藜,就算是在梦里,你如今也很少那样笑了。”慕云实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