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霏霏是村里裁缝铺子刘大娘的女儿,与何安年龄相仿,两人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如今年龄渐长,何安又上私塾学堂,两人见面倒是少了。但小儿女毕竟青梅竹马,情义却是有增无减。
范大志打了个饱嗝,又吭哧哧笑起来,打趣何安道:“我还以为你带烤鱼给何叔,原来是霏霏啊……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苗霏霏,我思苗霏霏。”这厮说到最后故意掐着喉咙尖着嗓子,语气神态猥琐之极。
何安顿时恍然,原来上午在学堂老师讲授《采薇》的时候,这货没来由憨笑,却是想起苗霏霏的缘故。
何安在河边洗了洗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渍,一边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听说啊,村东油坊的孙二娘很中意你,说你虽然嘴馋一点,长的胖一点,但人还算实诚。她已经托了媒人跟你爹商量几次了,等过年开了春,就给你和他家虎妞订婚,到时候你这个新姑爷,可不要忘了请我这大哥喝喜酒啊。”
范大志听的脸色发白,想到村里出名泼辣的孙二娘,还有她那一脸雀斑膀大腰圆的女儿虎妞,不由打了个寒颤。将信将疑的说:“何安你别胡说,我回去问问俺爹,要真有这事,我……我……我宁死不从。”
何安大笑,又说起叔叔何魁多日不见范大志甚是想念,范大志一拍大腿,就去,就去,今晚就与你一起回去。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水浇熄炭火,吃剩的鱼骨扔进河里。范大志把那条大青鱼用草绳串着系在腰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当先开路。
两人走到村头大槐树下,何安跟着范大志刚踏进他家门槛,范大志他爹劈头一个抹布飞过来,范大志侧头躲过,正好打在何安脸上。
“兔崽子,这么晚回来,没你的饭!”范父斥骂道,待看清范大志后面的何安,老脸一红。
何安扯掉脸上带着浓重馊味的抹布,给范有富问好。范父笑容可掬的请何安入座喝茶,转头看到儿子腰间像坠了把腰刀一样的青鱼,脸色一沉,刚要发作,范大志垂着脑袋,双手将那鱼捧着给自己老爹,闷声闷气道:“何安捉的……特意孝敬您的。”
范父登时满脸堆笑道:“哎呦……小安啊,这怎么使得,哎呀呀……你看你,年纪轻轻,如此知礼,真比我们家大志强太多了……”范父夸赞了何安一番,又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范大志在自己老爹面前又变成了闷葫芦。呆坐在凳子上先是如老僧入定,一会又不停搓着手指,仿佛自己两根手指上沾染了永远洗不干净的污秽。
等到范有富转身把青鱼拿去灶间,范大志又陡然活了过来,翻箱倒柜找了个酒壶,掀开自家酒缸筛了满满一壶酒揣在怀里,和老爹打了个招呼,拉着何安就跑。
范大志家算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段,紧挨着大槐树。一溜沿街铺子,除了范家的小酒馆,还有张老实家的铁匠铺,王大爷家的豆腐磨坊,沿着鳞次栉比低矮房子走到尽头,拐弯是一家裁缝铺子,苗霏霏家就住在这里。
裁缝铺子的门关着,两人透过贴花隔窗看到屋里亮着灯,苗霏霏她娘苗刘氏正在灯下拿着铰剪布尺裁剪着布样,旁边放着一个竹箩筐,里面堆着纺轮、纺锤、碎布等针头线脑。
苗霏霏趴在一旁桌子上,手里握着毛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抹。她的捉笔姿势不对,写出的字也歪歪扭扭,正写的暗自生气,听到何安在外面轻唤自己。
苗霏霏眸子一亮,扔下毛笔雀跃跳起就要去开门,迟疑了一下,又转过身跑到梳妆镜子面前,左顾右盼地照了照,拢了拢额前的齐刘海,又转身跑到他娘苗刘氏身边,在箩筐里窸窸窣窣翻找着什么。
苗刘氏白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苗霏霏假装没看到,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风风火火的转身走了。
何安把烤鱼给了苗霏霏,看天色不早,转身就要离去。苗霏霏突然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道:“何大哥,这是跟我娘学着新做的手帕,送给你,我手艺不好,你可不许嫌弃。还有……我娘同意了,明天我也要到私塾去上学,晌午跟我娘去学堂报了名字,教习先生还给我了一支笔和宣纸呢。”
私塾学堂女孩不多,何安一直为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不能读书惋惜。想不到苗霏霏竟然说服了自己老娘,不禁也为她高兴,兴奋道:“好啊,明天我跟大志找你一起上学”。说完,接过苗霏霏递过来的手帕,却是鼓鼓囊囊地,触及掌心一片温热,打开手帕,却是一个煮熟的红皮鸡蛋。
苗霏霏看了一眼范大志,歉然道:“大志哥,不知道你也一起来了,手帕来不及做太多……下次,下次补给你,可好?”
范大志躲在一旁,冷不防的苗霏霏跟自己说话,脸瞬时红了,幸好夜里看的不太清楚。他嗫嚅着道:“无妨,无妨。”苗霏霏看范大志一副怂样,掩口噗嗤一笑,转身回屋去了。
夜里月明星稀,照的路上如白昼一般。走过村里祠堂,沿着一排柳树,穿过两条巷子,巷子最东头两排低矮草房一个马厩,就是何安家。
屋里没有一丝灯光,何安心里暗自疑惑,推开虚掩的门,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黑暗中“呼”地一声,劲风扑面。
何安侧头、收腹、抬掌、曲膝、格肘、扫腿,黑暗中听风辨位,瞬间或躲闪,或格挡数次攻击,蓦地小腹一痛,被打的退后两步……
“不错,能接下我十招了,也算难得!”话音刚落,屋里灯光亮起,一人端坐在条凳上,握着一根齐眉棍,正是叔叔何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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