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都被父亲的反应吓了一惊。疾病消耗了他的精力,他现在说话声音也大不起来,只能轻声安抚父亲:“爸爸,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陈父烦躁地挥挥手:“你老实待着,好好养病,不许胡思乱想。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所有你放心不下的事情,只能你自己去做。”
陈曦放低了声音哀求:“爸,除了你,我没有人能拜托。我只想请你,到时候,帮忙照顾着点儿多多。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爸,您帮帮忙,要么买几个商铺,到期给多多租金。要么您拿去投资,按时给她红利。多多这人我知道,心软善良,我怕她被人骗了,到时候没人能照应到她。”
他精神头太差,这一段话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得不停一停歇一歇,等缓过劲儿来再开口。
陈曦知道这时候说这话诛心,是往父亲的心口上插刀子。可他也怕,那天中午他人还好好的呢,晚上就进了icu。
他怕不趁着自己清醒,将事情交代好。后面父母时间一长,就把多多给遗忘掉了。到时候,那个傻姑娘,无依无靠的,可怎么办。
陈曦还有个私心没有说出口。他想给父母留个念想,支撑着他们好好生活下去的念想。
父母年纪大了,万一他走了以后,不能再有孩子。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当年计划生育查的严格,父亲怜惜母亲身体弱,上了节育环之后身体不适,不得不取环;他自己私底下跑去做了结扎手术。
倘若有多多需要他们照应,他们也好多一个精神寄托。
陈父的脸上颜色不好看,他听不得儿子跟交代后事一样跟他说这些。可他也知道,儿子自己都吓坏了。三番两次进icu,谁能受得住。
陈曦哀求地看着父亲,他知道自己不孝,到这个时候,最挂念的人竟然不是血亲。可是父母有彼此作为依靠,他的多多,又有谁能安慰呢。
陈父眼睛沉沉地看着儿子,有一种难言的愤怒与哀伤。他气这小子怎么这样不争气,还没怎么呢,先说什么“走不走”的话。他是他老子,他都好好活着,他老岳丈也身体硬朗,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大小伙子说要死要活的话。
他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断然拒绝:“你想的美!你放心不下,你就自己照应去。我一个老公公,没有照应儿媳妇的道理。亏你想得出来!”
陈曦被父亲的话给逗乐了,连忙补救:“不是不是,到时候你跟妈就认多多当个干女儿吧。”
陈父怒极反笑:“你小子想的倒挺美啊。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没有童养媳这一套。”
陈曦说不下去了。他爸这明显是绕着话题跑呢,怎么都不愿意接他的话头。
陈父手一挥,盖棺定论:“啥都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养好你的身体是根本。你放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当你现在说过的话是放屁!”
陈曦疲惫地一闭眼,他怎么就忘了他爸的轴劲。可是除了他爸,他还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能交代。
外公年纪大了,精神头再好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这次自己病倒,父母连消息都不敢跟老人透露。
他妈指望不上,他妈就是典型的小女人,凡事还是他爸拿主意。
陈曦无奈地苦笑,他爸还真是心狠,连让他安心一点儿也不肯。
他暗自琢摸着,他那边还有张银行卡,卡上有差不多四十万。多多中午过来时,他得悄悄跟她交代一下,密码就是他俩的生日。卡留给多多,回头再买套小房子出租,无论如何,也算是个进项。
可惜的是,姑奶奶留给他的财产,多半是不动产,现在不好动,现钱他又大半拿去投资了。他现在要是真惹毛了父亲,即使立下遗嘱,父亲也会跟他作对的。
陈曦现在处于一个奇异的状态中。他原本应该非常恐慌的,因为病情随时有可能反复。可是因为担忧丢下多多一个人该怎么办,这份恐慌反而被冲淡了。
陈父看儿子不吭声了,心里头生出百般惆怅。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呢。想这么多,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快点儿康复。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让他自己去问问多多,她到底想要他留的东西还是他这个人?
分不清主次的蠢材!
陈曦一直熬着不闭眼,等到家里阿姨送来中午饭时,他的精神头更足了。
外校高中部中午有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多多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看自己的。
这回自己可得好好说说她,要认真休息,不许熬身体,好好照顾自己,不许犯傻,再说自己不好,要相信她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最好的对待。
陈曦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许多的身影。他住院以后,手上的手表下了,手机也不在身上,无从得知时间。可是今天天气晴好,但看日影倾斜的方向,他就能判断出时间。
陈曦微微阖了下眼,声音竭尽所能,却依然颤抖:“爸,妈,你们跟我说实话,多多怎么了?她没事不可能不过来看我。”
陈母还想编个学校有事,多多被绊住了之类的借口。她急急忙忙道:“多多跟我打电话了,她就是绊住了,时间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