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尚且暗箭难躲,闹市之中更是防不胜防。
弩机大可制成床弩攻城,小可藏于袖中防身,这种器械可以拆卸转移,携带方便又不需要多少训练,一直是历朝历代禁止私人装备的器械。
前朝曾有多起行刺之事,就是刺客将弩机拆卸成零件再到行刺之处重新拼起,伺机在御道旁行刺。
到了梁朝,萧衍自然警惕弩机的这几种特性,立下严苛的律法,若私藏弩机、或弩箭一百支以上的,便要抄家除族,这一点王子与百姓同法。
魏国和梁国也差不多一样。
北魏以骑兵为主,对弩这种可以单手操作的器械很是忌惮,虽然没有像萧衍那样立下重法防范弩机,但一旦被人发现私藏弩机也是要遭到弹劾的,而且一弹一个准。
更何况弩机的制作复杂,其中的机括需要品质极高的钢材,一般只有军中的制械所有制,出入都有严格的控制,即便是太子贴身的侍卫,也没有一把弩机。
这闹市之中有人拿来杀人,说明这东西对于行刺之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在这种情况下多来几把弩机,即使是花夭也要被射成筛子。
褚向一听到“弩机”二字就变了脸色。
他在京中长大,见过褚夫人如何为获得武装而费心费力,当然知道获得一把弩机有多难。
莫说花夭,就连心系舅舅精兵的褚向,此刻也不敢再去光宅寺那边的巷子了。
听说出现了弩机,很快就有左卫的府卫、建康府的差吏以及御史台的御史来现场勘查。
当他们到了褚向所说的地方时,根本没有他那几个亲卫的踪影,墙头、地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仿佛褚向早上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那些亲卫死在当场,褚向也许不会太惊讶,可现场一点反抗痕迹都没有,就能把那些能征善战视死如归的亲卫带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一丁半点,让褚向心慌意乱。
如今京中的府卫几乎都是吃干饭的货,在现场绕了几圈发现没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负责,细细记录了口供、褚向经历的事情,失踪的几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建树。
偏他们的态度又客气又认真,想要和他们发火都不行。
倒是御史台来的几个御史仔仔细细地勘查了现场,又接了花夭手中的铁箭现场摹了本,给出了一番结论。
“褚郎君,之前在光宅寺前拦截你们的黑衣人,和后来用弩机的刺客,怕不是一伙人。”
“不是一伙儿人”
褚向愣住。
那御史大概也觉得这士人很倒霉,有同情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不着痕迹地了眼身后的同伴,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继续说“四周并无凌乱的痕迹,说明埋伏之人对于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不需要提前探查;褚郎君说这些人准备了好几张绳网,这种东西堆积起来时非常重,携带也容易被旁人侧目,现在又是白天”
“是以我们推测,那些埋伏的人应当早就摸清了祝小郎的行踪,在附近准备了多时,只等着一击得手。只是小郎身边的护卫确实本事了得,武器也足够锋利,让小郎能逃了出去。”
他拿着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短刀,“这些黑衣人上肢粗壮,应该是惯于做粗活的人,并不是从小培养的刺客。他们身上带的是短刃、上面也没有喂毒,再加上之前只是用绳网困人、现场也没有血迹,说明他们可能只是想活捉褚郎君,没有想过下死手。”
“后来射出弩箭的人是来自于你们的背后,而不是和这些黑衣人一起埋伏于骠骑桥附近,否则只要一箭射中褚郎君的腿部,褚郎君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监察御史叹气“后来的这些人,是要杀你的。他们迟迟不动手,怕是想要趁你们乱做一团时来个渔翁得利,将你的死嫁祸给要活捉你的黑衣人一伙。”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黑衣人”
花夭明显不懂这逻辑,“这种弩机大多可以连发,如果我躲不过,行刺之人最多再补上一箭;如果我躲过了,这人必死无疑,怎么都是死”
一个是要抓褚向的,一个是要杀褚向的,结果要杀褚向的杀了抓褚向的
到底有多少人要对褚向下手
太乱了,头疼。
“这”
之前侃侃而谈的御史似乎也被问住了,有些语塞。
“或许,是为了黑衣人善后。”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那御史身后传来,另一个御史低着头猜测道“也许这两支人是互相认识的,只是目的不同。用弩机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却要杀人灭口,这不是很能说明什么”
他似乎是染了风寒,声音有些沙哑,一边说还一边咳嗽,用帕子捂着口鼻,大约是担心飞沫会飞到别人身上。
这青衣御史如此一说,其他几个御史也点起头来“正是如此两边人说不定是认识的”
“这箭的箭簇如新,明显是刚刚开锋之物,也许是最近在从军械所所出的新箭,咱们把箭带回去查一查,就等查到是哪一批了。”
最后案子还是不了了之,黑衣人的尸体和那支弩箭都被御史台的人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