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半个月以前夏安然已经听到匠人们的回报,说是根据织娘们的要求将织布机进行了一番改装,如此他便想着应当不用多久就能看到成果了。
夏安然请织娘们先做出一个小样出来,不需要先做大件,毕竟大件的费时费力,而且花样还不好设计。
但没想到第一个交出作品的是阿孺。
当他踏入织间的时候就见到稍稍抽条些的少女正安静得操纵着布机,见到他进入,织娘们纷纷起身问安,夏安然只微微点头,拿起了被此间负责人递过来的一个香囊。
夏安然手指从上头缓缓划过,这是一幅彩蝶翩飞图,此种图案在女郎们的绣品中最常出现。
他伸手轻轻碰触,只觉得其有轻微的凹凸不平感,翻过身,背后的图案基本一致,虽然有些线头,但的确是缂丝的工艺。
历时小半年,终于跨出了一小步。
夏安然将东西递给了负责人夸奖道“做的很好。”他明显感觉到一直在屏气的阿孺松了一大口气,负责的女工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她本人是这国内数一数二的织女,名唤芸娘。
人物其名,最善织锦,脾气也很好,芸娘看了眼笑颜弯弯的小国王,又看了眼躲在后头不敢露面的阿孺,心中有几分好笑。
阿孺是被小国王捡回来的,又看起来是为了留下她建了此房,若非殿下年岁尚小,只怕说什么的都有。
而哪怕殿下年纪小,也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
但芸娘至始至终一碗水端平,态度不偏不倚稳住了一房清静的同时亦是得到了阿孺的好感,很快,她就从阿孺口中得了真相。
小姑娘当时一边握着拳头表示一定不能辜负相信她的殿下,一边苦恼于她其实有听没有懂,只是强硬得将那些知识给记下了,并且内疚于不能给芸娘更多的信息,芸娘自然不会提她来这儿之前亦是被人提点了一番,只是好一番安慰。
阿孺很努力,她弟弟也非常乖巧。
起先关于阿孺要将她弟弟养在房内,有不少人是反对的。
她们所在的房内东西十分精细,不说旁的,就说蚕丝线吧,这东西又细又脆,一个不当心就会被搅成一团,若是被搅乱想要再捋顺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全数报废。
而且大家需要完成中山王交付的任务,都得集中精神力,小娃儿若是哭闹可怎么让人做事
只是大冬天的,加上这位比她们都要先来,大家也不好明着反对。
好在这小弟实在乖,阿孺拿了个麻绳给她弟弟围了一块地方,又给小弟塞了一把小木刀,她弟弟就真的在那个小圈子里头持续锻炼,每日都要完成蹲马步一个时辰,持刀劈砍五百下,再练倒立、举石等等。
少一个都不干。
不说弟弟,就算是阿孺也是极其执拗,该说不亏是亲姐弟吗。
夏安然不懂,芸娘一摸底就知道阿孺全然是外行人,绣娘和织娘说起来是同行,其实差别可多,这感觉大概就和水彩和油画的差异相似。
外行觉得就是隔壁,内行觉得却是好几座山。
她只提点了几句,阿孺便懂了她的暗示,但在那之后她一直跟着学,拼命练,加上于他们而言缂丝也是新工艺,同样需要适应,双方的进度倒是都差不多,但能从一个全无底子的外行人做到如今底部,已经足够让芸娘佩服。
就冲着姐弟两的这分子执拗劲,芸娘便有意于他们交好。
如此,方才让这极为长脸的第一件缂丝作品落在了阿孺身上。
缂丝是一把双刃剑。
缂丝技术起源于汉代成熟于唐宋之间,而他的巅峰却是在明清两代,宋朝的缂丝技艺主要用来以制作画卷和帝后服饰为主,而到了明清两代,缂丝却成为了皇家御用的服装制造,伴随金线、羽毛等名贵物品的加入,缂丝渐渐成为了带着皇权、尊贵象征的记忆。
在他的印象里,万历皇帝有一件缂丝龙袍,整整制造了十五年,后世的文物管理人员想要找能够复刻这间龙袍的民间匠人走遍了整个中国方才找到一位大师。
而到了清朝,江南的丝织业彻底被绑上了皇家的大船,最鼎盛之时有将近十万人从事织造业,靠着丝织品,江南差点便兴起资本主义商业的萌芽,可见其利润之大。
和制造瓷器一样,夏安然把这项技术提前捣鼓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倾销给匈奴人。
中行悦眼光毒辣,人也不好对付,一个瓷器可能并不足以能够吸引人,而且瓷器起初想要打入匈奴市场有些难,毕竟瓷器体量巨大,不方便走私。
而丝织品便不是如此。
它轻薄、可折叠、昂贵的特点注定了它是走私商人最爱的货品。即便是匈奴官方禁止匈奴本部穿着丝绸的情况下,丝绸的走私贸易从未停止过。
何况单纯就服装角度而言,丝织品的确比不上兽皮的硬度,丝织品最多也就是穿起来比较舒服,但是加上缂丝呢
又或者加上织锦呢织锦比起缂丝来说,它的的制作方法要简单许多,成品也要更为快,适合大批量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