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镇妖塔,是一件苦差事。
这里的妖兵在塔外巡逻,日复一日,寒暑春秋,面对同样风景,连塔身每块黑砖的不同花纹,都已记得清清楚楚。
黑砖由黑山深处的特殊矿石切割、打磨而成,坚硬而光滑。在守卫看来,镇妖塔上下如铁桶般,固若金汤,一只飞虫也钻不进去。
它以闯塔者尸骸作勋章,矗立不倒,冲入云霄。妖界第一牢狱,象征着权威、权力,注定成为灵山大王的伟业之一。
正因如此,日常枯燥沉闷的巡守工作,被赋予了某种重要意义。
青鹰常对下属妖兵训话“能参与这等伟大功业,说明大王重用、信任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灵山大王有一种凝聚妖心,统御妖民的神奇力量,总有妖物愿意相信、愿意畅想他许诺的未来,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牺牲奉献。
至于那些不愿相信、胆敢提出质疑的妖物,灵山大王自有残酷手段惩治消灭他们。
大风压草,阴云蔽月。今夜是很寻常的,夏季起风的夜晚。
值守的妖兵聚在镇妖塔门前,喝酒聊天,等待换班。篝火劈啪作响,熊熊燃烧着,酒气随风飘散。
一位妖兵放下酒坛,嘟囔道“最多再熬七天,塔里罪妖就要被押去风月城,为万妖大会祭旗,咱们也能歇了差事,去风月城好好享受了”
他同僚骂了句脏话“早他妈该押走,老子在这儿,天天吃虫干、鱼干、肉干,又咸又苦又硬,嘴巴都淡出鸟了。”
高塔威势骇妖,小妖不敢靠近,鸟兽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经年日久,都学会绕行此地。方圆十里草木繁茂、花开遍野,然而守塔妖兵多是食肉妖,不食草木。
青鹰妖将每临子夜展翅高飞,离塔捕食鲜活血食,普通妖兵没有那等权利,只能吃统一派的腌制肉干,佐以劣质酒水下咽。
这句大实话,却遭另一妖兵嗤笑“就知道吃,看你那点儿出息等咱们到了风月城,一切应有尽有,数不尽的美妖,变着花样服侍我们”他忽然收起向往神色,声音骤变,“诶,那边是什么”
十余丈外,密林草丛窸窸窣窣,一道灰影掠过。
妖兵目光瞬间被吸引,起身喊话道“什么妖,站住”
草丛深处动静停下,一道颤巍巍的稚弱声音响起“小妖前去黑山寨,误入此地,借道路过。大妖勿怪,我、我这就走了。”
月黑风高,妖兵看不清那妖面目,依稀只见两只兔耳高高竖起,可见多么紧张害怕。
起身的妖兵不耐烦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配路过快滚快滚”
方才唾骂肉干的妖兵阻拦他“别急,闻这味道,好像是只兔子半妖,咱俩将他逮住,扒了皮架在火上烤,给兄弟们多添一道下酒菜。”
“有道理啊,还是你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妖兵们再看那肥嘟嘟灰兔子,越看越美味。
两妖光明正大地谈笑。草丛中半妖听见,惊呼一声,吓得拔足狂奔,一边哭求道“修炼不易,大妖饶命”
妖兵们仿佛看见什么趣事,哄然大笑“小兔崽子,你跑得了吗追”
两只鬣狗妖一声低吼,显出原形,头颅硕大,涎水顺着尖利牙齿淌下。它们四足跃起,如箭没入林中,看去势,必定一前一后堵死灰兔去路。
其他妖兵加柴、扇风,让篝火烧得更旺,准备烹饪下酒菜。
两只鬣狗转身四顾,低头嗅探,周遭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灰兔却突兀地消失了。
连兔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夜风吹过,一丝不属于半妖的气息飘来,鬣狗骤然浑身僵硬
与此同时,某种极端危险的感觉当头笼罩,令妖寒毛倒竖
“不对劲,快逃”却是迟了,失去意识前,他们只看见一片茫茫白雾。
镇妖塔下,篝火旁搭起简易烤架,万事俱备。妖兵们满怀期待等了半晌,林中却没有动静,渐渐焦躁起来
“他俩怎么回事,追只半妖这么慢,该不会吃独食去了”
“狗日的,还他妈敢吃独食老子去看看”
另一妖兵生怕吃亏“走,咱仨一起去”
林中,霁霄手拎蜃兽,静立枝头。
碧游对阮灰小声道“你刚才戏过了。演得好假。冒头、惊呼、跑路就够了,不需要对话。”
阮灰扒拉耳朵“我,我还是第一次嘛,下回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