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李怀凝成了这家早餐店的常客,几乎日日来报到,逐渐地和老板娘成了朋友。有时没客人时,老板娘会坐下来跟李怀凝聊天,聊着聊着李怀凝就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了。
李怀凝其实很不喜欢用“老板娘”这一个专有名词来称呼她,因为在李怀凝的念头里,老板娘这词儿总跟“市侩”沾上一点边的。
老板娘眯着笑眼跟李怀凝说:“那李小姐直接叫我小月好了。”
小月!李怀凝突然觉得这名字美得简单,也许是因为小月本身就是个质朴美丽的女孩,连带地让这个寻常的名字也神话了起来。
小月看起来虽年轻,其实也快逼近三十大关了,呼其女孩似乎不妥当,但她没受到俗世的污染却又是事实。
小月二十岁时曾嫁过一位空军军官,对方在婚后第三年在执行公务时受伤,半身瘫痪多年后服安眠药自杀,留下一笔存款和一封交代母亲绝对要小月觅人再嫁的遗书。
可是没几个月,小月的婆婆承受不了独子自杀的打击,紧跟着中风卧病在床,于是,小月再嫁之事就没了下文。
为了养活自己和婆婆,小月用丈夫留给自己的钱顶下这家早餐店,能过一天是一天。
偶尔,会有几个三姑六婆来买早餐,顺道试探性地说要帮小月做媒。
小月总是细声软语地回绝,“陈太,嫁人这种事又不是说有就有的,是要看缘分的,对不对?”
李怀凝虽然喜欢小月细细柔柔的嗓子,但她可不同意她的宿命观。李怀凝曾在读到英国作家珍奥斯汀的作品时,注意到她描述当时“单身女人最怕穷”的无奈心态,如今两百五十年已过,女人的社会地位与处境虽已改善,但毕竟只是冰山一角,全世界被家族逼着嫁的女人一跺起脚来,可能会让地球停止自转两秒钟。
李怀凝在三姑六婆走后,总忍不住给小月洗脑,“不对,不对。嫁与不嫁是要看你自己,跟缘份扯得上什么边!而且与其嫁人做婆一辈子,不如孑然一身逍遥过日来得好。”
小月没赞成,当然也不反对,只是带着一抹浅浅的甜笑点头,哼着“港都夜雨”,回过身去迳自煎她的荷包蛋。
李怀凝的目光则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小月曼妙的背影,惋惜如她这样的好女孩觉得守在蛋饼摊后度过青春,这跟自己年少时被关在修道院有何两样。
但是若小月真的嫁作人妇,再靠男人过日,就能改善目前萧然的处境吗?
李怀凝可完全不苟同。她才华洋溢的母亲可没因为捞到一个金玉良缘而过着好日子。
男人不能靠,这是李怀凝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出来的结论。
李怀凝走进古画店,熟稔地跟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我终于来取画了。”
老板娘避开李怀凝的目光,矮身整理柜台后的画框。“什么画?”
李怀凝踮起脚尖,将身子横过柜台,凑到老板娘的面前。“两个月前我订的古画啊!老板收了我一万元的订金,说要帮我保留的。”
老板娘拿了一块大布罩在画框上,直起身子告诉李怀凝,“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李怀凝见老板娘板着一张脸,也收起笑容,就事论事地提醒对方,“可是老板在两个月前收下我的订金也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