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说的是,你要是认为自己有着先知先觉的优越,看不起这个时代,那你可真的也好吃大亏的。任何的经验教训,都是前人不断总结提炼的结果,所谓万变不离其中,人家的断案经验也是相当丰富,绝不会比后世逊色,甚至思想也毫不逊色。
一盏茶的功夫,县尉却不见李易有任何异色,双目闪过些许失望,淡淡地道:“道长就是清虚观的真修?”
李易轻轻颔首,打了个稽首,平静地道:“正是,只是真修不敢称。”
“道长和孙家有何仇怨?”县尉似笑非笑地道,谈笑间就下了个套子,还是那种不经意间的话赶话。
李易顿时警觉,这厮好厉害的盘问,直接单刀直入,冷不防把他定位在和孙家有仇,那就是给他设了个套,既然有仇那就会报仇,只要他不注意承认有仇,下面的主动权可就易手了,当下瞪了眼县尉,很不悦地道:“县尉相公,贫道只为全了承诺,绝非和孙家有仇。”
“哦,听说那庐州强弩效用,是为了救你阵亡,难道他家的小娘子生死,道长漠不关心?”县尉的话更加刁钻,就差没有说你要是有良心,那就会帮着徐家报仇雪恨,没良心的话,那就是令人不齿的贼道,反正左右不是个人,你自己掂量着看看。
李易没有任何的怨恨,这话是刁钻恶毒,却是公对公的审讯,是可以理解的,换成他用词可能更加恶劣。
相反,他倒是惊讶县尉的本事,竟然能逼迫他去承认,不用再去捉摸,此人绝对是办案高手,强行压下心中的吃惊,稍显诧异地道:“贫道不过是承诺倾囊中所有,给予徐家姐妹最大的帮助,并非要介入红尘是非。”
“难道,道长就坐视恩人子女遭祸?不闻不问。”县尉是步步相逼,言辞相当的犀利,就差没骂白眼狼了。
“小娘子遇害,起于徐老哥内弟贪财不义,终于孙家的胡作非为,前为家事,后是官事。”李易相当的不爽,硬下心肠道:“贫道遇到徐敏子太尉,北上大军全然溃败,虏人铁骑汹汹而来,大家一同抗敌南下,生死各凭本事运道。老哥是救了贫道不假,同样贫道也救了他和众人,战场本就是相互协作,生死仇敌尚能并肩御敌。”
“按照县尉相公的说法,大家都要完成战死者的心愿,那岂不是天下大乱。更何况,贫道对徐家仁至义尽,折了孙家的脸面,县尉相公不去问孙家恶行,反倒质问贫道品行,真不知何意!”
县尉脸面微红,对方的反驳让他无言以对,战场本就是生死难料,相互救助是本份,绝不是哪门子恩情,按照李易的说法他们不是袍泽,仅是相互帮扶的关系。
道士能够资助徐家姐妹,并去翠竹楼得罪孙家,恐怕算是仁至义尽,要说是灭了孙家满门,他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没有更好的仇恨说法,这就让他陷入了死角。
不过,他也并非易于之辈,转瞬间调整了心态,笑道:“道长身手不凡,又在孙家兄弟面前忍了口气,本官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有理由灭了孙家。”
“灭了孙家?”李易眉头一挑,淡淡地笑道:“孙家在西水门为非作歹,人人恨不得得而诛之,要是哪位豪杰做下的,想必百姓必然拍手称快。”
不待县尉再说话,他话锋一转,厉声道:“县尉相公可曾想过,西水门是谁的治下,孙家何以恣意妄为,难道他是皇亲国戚不成?”
“大胆。”县尉脸色极为难看,西水门是江宁县治下,作为县里的最高治安长官,他是脱不了干系的,这句话等于砸在他的痛处。
“贫道自进来就规规矩矩,何来大胆说法?”李易毫不留情面,不过是个县尉而已,他有神宵道真虚观真传的道符,此人不值得他低声下气。再说,要是太低调了,恐怕引起对方的怀疑,毕竟是老油子了。
县尉绝没想到李易会不给面子,瞪大眼睛道:“本官还没问你,就那么多的话,看来里面必有猫腻。整个事情查来查去,也就是你疑点最多,还不给我从实招来。”既然套不出来话,只能图穷匕首现了。
“笑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易见县尉恼羞成怒,并不感到畏惧,反倒是笑道:“县尉相公破不了案子,竟然拿我道门中人出去说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把道门中人重重提出来,并非是无的放矢,要知道他身上有神宵道的文疏,甚至有五雷正法道符,赫然是神宵真传,放在道门各大道统也要以礼相待,并不畏惧低级官吏。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本官就跟你说,你大闹了翠竹楼的当晚,就发生了孙家的血案,孙家财帛被洗劫,男丁全被斩杀,不是你难道是别人?”
“敢问县尉相公,贫道何德何能,竟然灭了孙家满门,还要斩尽杀绝,这可不是凭借一人之力能完成的?左邻右舍和巡军铺卒岂不等同虚设?”李易见县尉有些乱了方寸,正合他的胃口,义正言辞地辩驳道:“没有深仇大恨,更无势力勾结,在重要的是在江宁灭了人家,不可能没有详细的策划,贫道不过是刚到几天,呵呵。”
县尉一怔,立即意识到自己孟浪了,犯了轻敌冒进的大忌,被道士钻了空子,等于打了他的嘴巴子,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不由地怒道:“你这是狡辩,本官告诉你,不要心存侥幸,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县尉相公多虑了,江宁县竟然有无赖霸占西水门,惹下天怒人怨的报应,县尉相公不去缉拿凶徒,反倒是质问贫道,敢问孙家何以在堂堂江宁县治下猖獗?”李易毫不示弱地道,这个时候越硬气越发有利。
“你,来人,给我拿下上镣铐。”县尉何曾受到此等羞辱,简直就是不断打他的脸,顿时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