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帝命赵渭近前,赵渭应诺趋近,从茶梅使臣随扈手中接过一支火器细细打量,又听着九议令在转达那茶梅考工令的自吹自擂。
“此火器短小精悍,携带便利,可连五弹,射程较寻常弓箭……”
叽哩哇啦,咕喱呱嗒,总之就是说他们茶梅国这手持火器天下第一、所向披靡的意思。
赵渭的授业恩师正是帝君苏放,所以他虽年纪轻,在这样的场合却是足够冷静清醒。
所谓“上兵伐交”,其中最关键的要点之一就是要会“听对方说话”。不是听字面意思,得要“闻弦歌而知雅意”。
对方看似自大吹嘘,其实是在激他接话茬亮底牌。
作为一个铸冶匠作狂魔,赵渭在亲眼看过这火器后,根本不需谁解释,已基本看懂其优劣利弊的门道。
茶梅国这种火器与他工坊所制的“水连珠”相比,短了足一半,携带明显更轻巧方便;最要命的是,这玩意儿从机身到弹药外壳,所用材料都是优劣混杂,虽炸膛的风险巨大,可造价比水连珠便宜太多,更适合量产。
必须承认,若两国即刻交战,在拼火器这一项上,大周必落下风。因为“水连珠”过于精工细作,若要量产配给军队使用,就等同在放火烧国库,朝廷根本耗不起。
绝不能让对方注意到这点,否则搞不好要有大患。赵渭面上端着浅笑,背后却已沁出薄薄冷汗。
“二位陛下,这火器好处挺多,但有其不足之处。茶梅考工令所骄傲的‘连五弹”有个极其致命的缺陷,就是弹匣卡得不够密,真正开火时,受后坐力的影响,弹匣有可能频繁滑落。而且,据我目测,这玩意儿的精准度远不如水连珠。且操作较为繁难,若非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人,拿着它等同拿块废铁。”
赵渭故意说了将好几个点夹着说,那不管对方同他杠哪个点,他都能顺势搅浑水。
扯着扯着就不会注意造价成本的问题了。
九议令将赵渭这番话转译给茶梅使团后,那边的人一脚踩进赵渭的言语圈套,揪着“操作繁难”这事就不干了。
“我国寻常一个文官都能操作,哪里繁难了?”
赵渭笑得胸有成竹一般,其实手心早就捏出汗来“文官是读书人嘛,对奇巧机关的东西理解起来自容易些。可寻常士兵大多连字都不识,突然拿到这东西,你都没法同人家讲明白该怎么使。你们这个不实用。”
“莫非你们的水连珠,随意交给一位不识字的士兵,就能用?”
“别说士兵了,就我那娇生惯养、大字不识的二姐拿起水连珠,也能给你们演绎什么叫百步穿杨。”
对方听完转译,立刻向昭宁帝请圣谕,要求有请信王府二姑娘出手证实赵渭所言的真伪。
帝君苏放偷偷对赵渭打了个手势,笑眸熠熠生辉——
干得漂亮。
双方比拼火器是原是早就定好的,行宫侍者们迅在空地尽头摆好两个当做标靶的木人桩。
司礼官通传全场后敲响铜锣,旁边那个茶梅国文弱官员双手握住那短柄火器便朝着对面的木人桩开火了。
正如赵渭的判断,那“连五响”与水连珠的“连十一响”根本不是同一个事。
五打完,木人桩左肩、右手掌及额头各有一个弹孔,另两彻底脱靶,不知打到哪边山上去了。
更惨的是,过程中弹匣滑落两次,那官员又是个文官,反应自不如武官敏捷,手忙脚乱的生疏模样将赵荞都看笑了。
四围锦棚中有些人没忍住,也跟着低低笑出声。
轮到赵荞上场,她随意将一支水连珠扛在右肩,边走边扭脸看向站在场边的茶梅小国舅。
那厮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嘶痛着也要观战,旁人劝都劝不走。
他才挨了贺渊一顿揍,又输得很没面子,这会儿整个人的气势都蔫巴了不少,回视赵荞的目光倒也不像早前那样仿佛要将人衣服剥光似的龌蹉,倒有几分轻蔑与挑衅,大约是不觉这水连珠有多了不起,更不觉得赵荞真能将水连珠使出什么花来。
许是心有成见,火气没痛快撒出去,赵荞总觉他眼里除了轻蔑与挑衅外,还是有点贼眼溜溜的。
她颇江湖地以舌尖抵腮,将水连珠从肩上拿下来端好,冲那小国舅露出一个冷凶冷凶的笑。
继而懒懒散散旋身面向远处的木人桩。
齐嗣源也勾搭着贺渊的肩膀站在场边,一瞬不瞬地瞪大眼睛关注着赵荞的举动,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真能行么?”
不怪齐嗣源没信心。在场大概除了赵家人之外,没谁对赵荞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