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便可像她平日里见过所有平凡小夫妻一样,十指相扣、衣袂交叠,在旁人打趣或艳羡眼神中,亲昵并肩穿过熙攘人潮。
她会带着她丈夫去她心仪许久去不曾独自前往小食肆;
然后在卖便宜饰小摊前,打打闹闹地嬉笑着争执哪支簪子更衬她;
再去城中最好布庄,催着丈夫从许多种昂贵时新衣料中为她挑出最好看一种。
她曾有过太多这种在旁人看来十分寻常,可于她和丈夫来说却无比少见憧憬。
可最终,那个本该不辞千里奔波而来,带着一身仆仆风尘拥她入怀人,已成了镐京城内忠烈祠里一个冰冷而庄严牌位。
而她却还要在人前做若无其事状,安静继续着自己蛰伏使命,连将悲伤诉诸于言词权力都没有。
若仅仅只是这样,那还不算最残酷。
昨日贺渊突然出现,这个与她丈夫一同并肩血战顶头上官。
她与丈夫都是这个年轻上官亲自教出来,此人于他们既是引路师长又是上官同僚。
那样惨烈一场恶战,他能活下来,她本该由衷地为他庆幸。
可她到底没能控制住自己心魔。
今日似魇着一般,偷偷在他们身后跟了一路,看着他与那姑娘甜蜜并行,打打闹闹美好模样,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我知道不该这样,我知道……”
贺渊没有再斥责她今日莽撞尾随,也没有开口劝慰,只是静静看着她。
待她哭到无力,抽噎之声渐缓,他才振袖负手,淡声道“我与她此行领圣谕而来,今日并非玩乐出游,眼下松原可能出了大事,属于你我使命来了。待此次事了,你若还觉我欠你丈夫一条命而意难平……”
柳杨重重摇头,残泪洒落衣襟“你没欠谁,没有。”
活着不易,都好好吧。
“虽我不记得去年事,但已补阅了去年所有邸报,”贺渊目光清冷地看着日暮苍穹,“若我没记错,去年夏末秋初击退吐谷契偷袭那场大捷,松原郡守黄维界与北境戍边军主帅邱敏贞联名向京中回捷报上,战损情况是‘前哨营重伤十,轻伤二十一,无阵亡’。”
柳杨双眼虽还红肿着,整个人已恢复清明端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瓮声道“我记得也是。”
“可今日我们探到点风声,原本两月一换防北境戍边军前哨营已大半年未曾露面,”贺渊道,“此前朝廷从未接到过前哨营防务变动禀报,这件事很古怪,得尽快进崔巍山确认前哨营人是死是活。”
赵荞不担朝职,有些事细节她并不清楚,所以贺渊想到情况远比她以为更加严峻。
只是他怕惊得赵荞冲动乱来,方才没敢在她面前多说。
松原情况本就很复杂,既已牵扯到守护国门北境戍边军,接下来事就不是赵荞扛得住了。
大周是在前朝亡国后联合各地世家豪强共同驱逐外辱、最终得胜后立朝建制。
镐京朝廷在立国后历经武德、昭宁两帝,耗时七年,也未能彻底把控各地豪强、完成集权整合。
松原郡地处北境,向来天高皇帝远,黄、邱两姓分别把持地方军政实权局面能追溯到百多年前,百姓对这两家很是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