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冕搓手讪讪笑,忍呵欠忍得眼角沁出泪来“那是。我只是想问,您看是先见樊琇,还是先见樊家老太?”
稍作沉吟后,贺渊还是决定先见樊琇。
南郊案的涉案人犯都是单独关押,且各自牢房都不相邻,以防串供。
贺渊站到樊琇那间牢门前时,樊琇正靠墙坐在地上。
被羁押数日,她身上的衣衫已皱巴巴,脏污明显,娇俏的垂髫燕尾髻也已凌乱得走了形。
听到有脚步声,她懒懒转头看过来,在瞥见贺渊时神色微变,本能地抬手捋了捋鬓边落。
贺渊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想说什么?”
“想说,你别太得意,”樊琇将后脑勺慢慢抵住墙面,扭头看向里侧,中气不足的干涩嗓音里打着颤,不知是哭是笑,“此前松原来的那拨蠢货因为暗杀岁行舟未遂被你带人清理大半,在南郊又是你带人将我奶奶的人或杀或抓。贺……贺大人,你同时得罪了两拨人,之后无论哪边的人都不会让你安生。”
贺渊身后的郑冕疑惑地挠了挠头。
这樊琇的话乍听起来像是在对贺渊叫嚣,可细品品,又觉她好像是在提醒贺渊要当心?
为什么要提醒?贺大人认识她么?
贺渊的表现看起来就是不认识她的。神色毫无波动,转头对郑冕道“让文书吏记下,此次进京的刺客是归属不同的两拨人。樊家老太带着孙女在为邱黄两家做事的同时,自己另有可调动的人手。”
樊琇猛地站起身来,许是目眩,背靠墙扶额晃了晃,脚镣铁链叮咣作响。
“我和奶奶才没有为邱黄两家做事!祖母与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若非时移世易,那两家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极力挺直腰身,略抬起下巴,倨傲凛然。仿佛在维护着自己最隐秘的骄傲。
“哦,”贺渊不咸不淡地问,“还有别的想说吗?”
“你难道就不好奇,”樊琇闭了闭眼,“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见你?”
贺渊冷漠脸“这对我不重要,没什么好问的。看来你没别的要说了,那就这样吧。”
望着他离去的侧影,樊琇哭着跌坐在地,小声啜泣“若我奶奶要见你,不要离她太近。”
这才是她原本想对贺渊说的话。
可他方才的神情看起来就是从未留意过她这个人,这让她很难堪也很愤怒,最想说的话反而没能说出口。
又或者,在她内心深处,根本也没想对他说什么。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她是贺渊表弟骆易的同窗,三年前骆易生辰是贺渊宅中摆的宴。
那时她与同窗们一道踏进那个宅子,拘谨站在客堂里,才捧起茶盏就见到被骆易拖出来显摆的贺渊。
那天的贺渊着一袭沣南贺氏家服武袍,身形颀长且硕,恣仪挺拔雅正,气势冷峻凛冽。
他就站在客堂门口,光在他背后,影在他身前。
银红素锦、衣摆绣口金泥滚边,那等灼灼颜色反衬着他英朗眉目间的矜贵清冷,似霞光照亮山巅积雪,显出一种遥不可及的神秘高华。
从那之后,贺渊步入客堂那瞬间的画面,便反反复复入了少女樊琇的梦。
可惜她只是小小六等京官樊承业之女,连站在贺渊近前三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无从接近,更没有机会让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
她也曾想过,若能学有所成,将来谋得一官半职,或许终有一日能与这个人坐下来喝杯茶。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她埋头苦读一年后,她从骆易口中听说,贺渊与信王府二姑娘赵荞就要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