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凄厉的幼童哭声传来,刘彦直放眼看过去,但见官兵从教堂里押出来一对洋人夫妇,妇人怀中还抱着个两岁的孩子,金发碧眼,煞是可爱。
教堂门前血流成河,那洋人牧师毫无惧色,不停在胸前划着十字,刽子手将他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可是手艺差点火候,长刀嵌在肩胛中,鲜血直流,围观民众们爆发出更狂热的呐喊,刽子手大概是故意的,又剁了三四刀,最后几乎是用钝刀将牧师的脑袋割下来的,随即揪着头发高高举起,新鲜的人头栩栩如生。
刽子手骄傲的咧着嘴笑了,露出满口黄板牙。
那洋婆子亲眼目睹丈夫被处决,却并未落泪,只是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大声向巡抚大人说着什么,刘彦直耳力过人,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听到了那妇人的话。
她说的是不熟练的汉语,意思是说自己和丈夫在这儿兴建教堂,为百姓治病云云,无过有功,请大人看在上帝面上,杀死自己,但留孩子一条性命。
巡抚大人身旁有通译,将洋婆子的话翻译了一遍,大人果然网开一面,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身旁的戈什哈扶着腰刀跑上前去,喝令官兵将洋婆子赶回教堂,一群扎着红头巾的拳民围了上来,在教堂四周堆积柴草,还有人拿来铁皮洋油桶,在柴草上泼洒煤油。
教堂里有人向外冲,尽是些信教的老弱妇孺,但是都被官兵们拦了回去,有个大汉手持火把走向柴草,准备放火。
“怎么办?”刘彦直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雷猛等三人也被恐怖的场景震慑住了,他们是外来者,并不知道此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双方矛盾如此之深,非要血洗满门才能解恨,但是杀妇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懦夫行径。
“救人!”雷猛大喝一声,拔刀纵马冲了过去。
刘彦直掏出手枪,紧随其后,张文博和郭宇航虽然有些担心敌强我弱会吃大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刘彦直枪法精准,在飞奔的马背上依然可以百发百中,他抬手一枪,正欲放火的汉子手腕就穿了。
枪声响起,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大乱,看台周围的官兵们举起刀枪,扯着嗓门喊道:“保护大人!”他们拿的武器很杂,有刀枪铁尺弓箭,也有鸟枪火铳和少量的进口洋枪,遇到紧急状况就只会朝天胡乱放枪为自己壮胆。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搅局者只是四名骑兵而已,而且穿着武弁袍服,巡抚大人手下标兵营的把总一提缰绳迎了上去大声喝问:“尔等是哪个营的?”
近江府周边驻扎了不少兵马,有淮江水师提督的水勇,也有近江总兵的八旗兵,绿营兵,练勇,还有各衙门豢养的标兵,光看衣服是分不出部别的。
把总话刚出口,刘彦直的马头已经撞了过来,他不想滥杀无辜,稍微侧了侧马头,挥刀砍下,刀背落在把总的凉帽上,把他砸落马下。
巡抚大怒,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戈什哈扯开,下令道:“给我拿下!”
“大人您就瞧好吧!”站在台下的义和团大师兄潇洒的将鞭子盘在脖子上,鞭梢咬在嘴里,利落的扒下小褂,赤着上身,拎着大刀就冲了上去,一边冲一边念念有词,请神上身。
刘彦直认出这人正是刚才虐杀牧师的黄板牙,恨他手段残忍,拍马上前,精钢锻造的腰刀划出一条弧线,大师兄就看到自己的腿继续向前跑,可是上身却跌落在尘土中。
第五十六章野店
武功高强的大师兄交马一合就被人腰斩了,给其他人造成的心里震撼可想而知,一时间谁也不敢向前,但是那些围观的百姓却更加兴奋,今儿看了杀头又看打仗,好不过瘾。
巡抚麾下的兵们开始放枪,他们扛着大抬枪,端着鸟枪,忙不迭的点火绳,把脸偏到一旁,闭着眼睛放枪,这些火器还是康熙年间造的,木头把都朽了,闹不好就得炸膛,黑火药燃起来老大的烟雾,一阵排枪打过去,连个鸟毛都没打到,反倒眼前一片硝烟,啥也看不见了。
标兵们开枪的时候,刘彦直一个笨拙的镫里藏身,等枪声过后才重新坐上马背,继而发现这个动作完全多余,清兵们的子弹毫无准头可言,倒是有些义和团仗着人多势众,从硝烟中杀了出来。
驳壳枪清脆的枪声响起,拳民们全都栽倒在地,刘彦直手上有分寸,只冲着他们的大腿开枪,好歹不会把人打死,至于会不会落下残疾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四匹马转瞬冲到教堂门口,封堵大门的清兵和拳民早就一哄而散,藏在里面的教民争先恐后向外涌,那洋婆子也在其中,但是并未盲目乱跑,而是直奔刘彦直的战马。
“请你救救她,她叫凯瑟琳,是皮埃尔牧师的女儿。”洋婆子将孩子硬塞给手足无措的刘彦直,然后返身回去,捡起了火把,点燃了堆积如山的柴草,随即整理一下衣服头发,施施然走进了教堂。
浇了煤油的柴草熊熊燃烧起来,刘彦直怀中幼儿大声啼哭,雷猛策马过来催促道:“快走吧,等官兵回过味来咱们就完了。”
刘彦直翻身下马,将幼儿交给雷猛,就要往教堂里冲。
“她一心求死,你救了也白搭。”雷猛喊道,可是却拦不住刘彦直。
片刻后,刘彦直从烈火中出来了,怀中还抱着已经昏迷的洋婆子,上了战马,举目四望,黑压压全是看热闹的人,但是都远远躲在百步开外。
“走吧。”刘彦直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朝着人多的地方冲去,三名同伴紧随其后,围观人群见他们奔来,急忙闪开一条大道,目送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