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媒婆当巧在家,见外面有人喊:“钱妈妈在家呢?”隔窗子一看,却是方姨太太,穿一件作客的八成新老姜色大花衣服,涂了点儿脂粉,手上呢,却没有拎着盒子点心。
钱媒婆纳闷,往这里来的人,都是找自己说媒的。方姨太太空着俩爪子,难道是来谈天说地?哦,敢情她把自己有个女儿还没定亲忘记了。
看这个娘当的,家里有个成年女儿,好似炕边摆着炮药。倒一点儿也不上心!
钱媒婆抱怨着,把方姨太太迎进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方姨妈想问,又没想到话题好张口;钱媒婆心想看这个人揣着什么而来,就只抽自己的水烟。
一碗茶下去半碗,方姨妈憋不住,试探地问:“这几天,您不往我们府上来,是另外有事?”
“你府上?”钱媒婆慢条斯理的接话,见方姨妈脸上一红,才悠然地道:“有事。”
“什么事!”方姨妈紧紧跟上。
钱媒婆愣住,又忽然笑了:“我说方姨太太,你这么关心我,是想说什么?哪进来你那表情就红了白,白了青的,有话你就说,没话呢,喝完茶你走吧,我可不是你,有白饭吃的大闲人。”
方姨妈涨红脸,低声道:“全让你这眼尖的给看了去,”
“说吧,我这个人嘴紧着呢。”钱媒婆笑眯眯。
方姨妈想媒婆的嘴要是紧,天下可再没有可靠的嘴了。钱媒婆不喜欢闷葫芦,方姨妈也一样不喜欢。当下道:“我就是闲关心一下,我们四姑娘那亲事是怎么回的话?”
钱媒婆一乐:“四姑娘的亲事,是安府回人家的话,不是人家回安府的话。那不是你府上,你府上怎么回话,你还能不知道?”
“你就实说了吧,这亲事是怎么黄的!”方姨妈急了,怒气出来。
“当当当!”钱媒婆把水烟壶敲了敲,再道:“老太太说,论亲事要一个一个的来,大的没说亲,小的可不行。”
“我的娘呀,原来是这句话!”方姨妈用帕子擦擦额头。钱媒婆瞅着她大冬天的居然会冒汗,冷不丁儿的问道:“你是相中姓冯的吧?怕四姑娘心事能成,对不对?你这个人,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心眼怎么这么坏。”
“不是,”方姨妈有心无力:“我是怕不成。”
“咦,这不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为什么呢?”钱媒婆试探地问她。
方姨妈脸上已经很不好看,失望让她气若游丝,眼神也虚弱了:“好妈妈,你先告诉我,冯家打算等多久?”
“人家就不等!”
“什么!”方姨妈惊得六神无主。
“冯家是打小儿相中的四姑娘,试过老太太几次口风,老太太都不松口。四少爷大了,冯老太爷又一年一年犯病,盼着几个孙子都有亲事他安心,二奶奶找我商议,我说再去问一回,成就成,不成就寻别人家,这不,安家老太太说不行,二奶奶也没辙,我今天才把隔城的赵家说给他家,过几天冯赵两家就要下大定了。”
方姨妈腾地站起来,冲口而出:“不行!”
钱媒婆好笑:“你说不行,有用?”她认为自己猜到内幕,重新拿起水烟壶,慢腾腾地问:“姨太太你的心,只比黑乌鸦强那么一点儿,四姑娘不是你的女儿,没道理你跑来关心这个!”她斜了眼睛:“是四姑娘大了,动了心思?见我不去,托你老来跑这一趟?”
方姨妈一个字也没听见,脑子里就转着亲事不成怎么办……双目茫然的走了出去。钱媒婆也不理她,随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