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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2页)

“绝仁弃义”,友爱宽厚、真诚善良曰“仁”。公正合宜、见义勇为曰“义”。心怀孝敬、善事父母曰“孝”。爱怜同情、施舍救难曰“慈”。仁义是五德之首,是进德之要冲。世间无一事不含仁,无一物不通义。仁义之德本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为何又言“绝仁弃义”呢?这和上句“绝圣弃智”历史原因相同。试想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候割据,各国争战,彼此攻城掠地,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仁义”的牌子,行奸诈争斗之实。口号上都是为了百姓行仁尽义,实际上都是心怀鬼胎,但最终遭殃的都是老百姓。太上对此痛心疾首,故疾呼要“绝仁弃义”。其所要弃绝的,正是那些假仁假义。

太上在此所说的“绝仁”,寓有多层含义。就修真证道而言,“绝仁弃义”并不是不要仁义,而是要在修行仁义之德中,去除欲心,物我两忘,达到无心无为的上仁上义高层境界。要断绝以私心去施恩惠,摒(bing)弃为扬个人之名,或图别人回报的假仁假义。古人云:“有心行善不为德”,说的正是此义。

有心行善虽也是好亊,只是因为心中仍有私痕,目的不纯,所以不符合自然大道的体性。也因为行善之后,得到别人的感谢或物质回报,使德性能量场产生交换而丧失,故而无德。所以太上教人要“绝仁”,绝掉此种有心有为之仁。只有无心无欲,天然本性的仁善才能自然显露。上善若水,仁义之德就像流水一般,纯是一种天然流露,毫无后天欲心杂质。当行则行,当止则止,随缘顺时,自然而然,毫不勉强。行德不被人知,不图人报,因物付物,各就其性,在无心中利益天下一切人事物,这就是上仁之德。此德不仅不应“绝弃”,而且应当大力宏扬。

“义”者,宜也。即指人没有私欲,行事正当,而且合宜得体。孟子云:“夫义,路也。惟君子能由是路。”故君子处贫困之中,不失大义,不为物欲所蔽,不为逆境所畏。当发达之时,亦不敢奢华浪费,或行败德背道之事。义之理原自于天,故有“大义参天”之说。大义者,舍身不顾,如关公之为义杀身,至公无私。又如周公之大义灭亲等,皆属此类。正如孟子所说的“舍生而取义”,就是大义。“义”又有与财相对待之意。语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道”即是义理。不该得之财,谓之“不义之财”。对于不义之财,君子宁死不取。“义”又有勇敢之意,“见义勇为”,即合义德。见义不为无勇也。所以君子皆有“见义凛然以赴”之气慨,善尽所担之天职。古有义马之赋,今有义犬之说,走兽尚知行义,人岂可不为之?

所谓“弃义”,就是要绝弃私欲偏心之义。大义者皆是以公为前提,不偏不倚,惟德是从的浩然正气,绝非世人不讲原则,只是酒肉朋友,为私情而两肋插刀,一时血气冲动而拔刀相助的那种“哥儿们义气”。又例如娶了媳妇忘了娘,偏爱其妻,不顾父母。恩及外人,不顾其妻。不尊兄友弟,失去手足和乐。此等亲疏倒置,不合常道之理,以致家内不和者,皆不可谓之义。奖赏善行不当者,不可谓之仁;处罚轻重不如其恶者,不可谓之义。此等以私心行赏罚,好与恶失偏,憎与爱失宜,奖罚不明,扰乱人心的不义行为,皆应绝弃之。所以古圣治天下,绝仁之名,而不显其仁;弃义之名,而不显其义。这种无心无为的“绝仁弃义”,天下百姓皆效法之,以无心无欲去行仁义,孝慈之本性自然复明。

“民复孝慈”,孝慈是万物的天然本性,自然之德,非人为也。虎毒不食子,是虎之母慈。羊有跪乳之孝,乃羊子的天性流露。并非后天的有为造作,也不是以孝慈之名教化出来的。孝者不知其尽孝,慈者不知其为慈,皆相忘于孝慈的自觉实行中,终身自行而不已,这才是仁义孝慈的根本之处。今之社会,伦理多有混淆(xiáo),已经丧失了“长幼有序,父慈子孝”的做人规范。父辈无尊严,而以“朋友”身份去尽父道之教。子辈不敬畏父辈威严,而以“代沟”为由丧失孝道。此种违背天理道德,实是一种人伦上下的颠倒,与仁义之德失之甚远。上古之世,人人仁义孝慈,人们反而不知有仁义孝慈之名。先辈云:“绝仁之后见恩惠,弃义之后尚华信。”由此可见,“绝仁弃义”就是德行深厚的自然表露,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觉行为,而不是矫揉造作的表面文章。概而言之,“绝仁弃义”就是不以善恶美丑累其心矣。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绝巧弃利”,以权术治民者曰“巧”。以财货物质利益养民者曰“利”。权变之巧非大巧。“大巧”就是以无为之道治天下,故天下不可见,百姓不可知。财货之利可以养人,但只能利人一时,不能利人永生;只能利于后天之身,不能利人先天之心;只能利人以物质享受,不能利人精神健康。故只能称作小利,而非大利。惟有以道德治理天下,治人之心,使其返朴还淳,这才是天下之至宝大利。大利不仅可以利益天下一切人,还可以利益万物众生,可以利长远,可以利古今。

“盗贼无有”,就是说要绝其权变之巧,绝弃人的奸诈小聪明,绝弃以财货欲望诱人本心的小利。权术之巧,最易诱使人生奸诈心,误人行不正之事。财货之利,最易使人贪图享受,腐蚀灵魂,滋生盗心。故应当绝之弃之,使民返朴归真。唯有施民以道德,绝巧弃利,使人心性纯净,不生贪念,恢复天良本性,才能从根本上铲除盗心,杜绝贪污盗窃等一切犯罪行为。

天下的一切物质财富皆是大道所生。大道生万物是为了“天下为公”,养育众生,人人皆受大道之恩惠,物物都有应得的本份。大道至公,无有厚此薄彼之分。天下的一切财富,皆是自种心田,自收其果;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公地道,理之自然。换言之,富有都是修德、积德、守德的福果。怎奈当今世人不明此理,背道而驰,信奉金钱万能,以追求物质利益为荣,逞争巧夺利之能。为达到个人私欲不择手段,贪污盗窃之事日盛,人的心灵愈暗,本性愈失,自造业障,因果报应无情,何日能出苦海?

修道之人,更是来不得半个“巧”字,贪不得半个“利”字。巧与利之事,虽世间人人喜爱,实不知内藏辱身之祸端,害性之毒种。人心之巧智与贪欲,犹如穿窬(yu门边像圭形的小洞)劫掠之盗贼。凡非劳动所得,不是本分所有的钱财,皆属于不义,都是盗。凡是行不正之事,违背天良,暗室亏心,损人利己,伤天害理者,都是贼。所以,人灵性深处的奸巧利欲不除,心中之阴贼必然侍机施虐。只有“绝巧弃利”,心中盗贼不生,身中之净土自然安泰。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此三者”,即上文所说的“圣智”、“仁义”、“巧利”。“文”,就是思想、观念、理论的意思。也有虚华外表之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两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说,“圣智”、“仁义”、“巧利”这三者,都是被人心私欲所盗用的虚假。也就是庄子在《胠箧(quqiè原指撬开箱子,后亦泛指盗窃。)篇》中所说的“大盗”、“盗跖(zhi)”。庄子是根据春秋战国时期大道已去,社会上兴起一股盗用“圣智”、“仁义”等名份,拉大旗作虎皮,各国诸候借此名侵吞国家人民财产,祸害百姓。所以他认为当时的诸候,都是窃国大盗。太上在此提出绝圣智、弃仁义、去巧利,都是针对当时社会的时弊,人心的浮华,而提出来的“治病”之方。

大道的本质朴实无华。凡是属于外表虚华的东西,都是虚假,如果抓住不放,就是弃本逐末,有害于自性的复明。世间显态万千事物都含有道性,都是大道自然体性的外现。因为事物各自所禀道性物质的层次不同,其所赋的自然属性各异,所以才产生了万物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的差异。故无论何事何物,皆有表里之分,内外不同。而且皆是虚华在其外,朴实含其中。所以对待世间一切事物,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切勿被外表假象所迷惑。即使被人们视为神圣的“圣智”、“仁义”等美好事物,也只能在心中去修去悟,才能得到。若是以人心私欲去追求,愈求愈假,甚至适得其反。

“文不足”,是说人身生活在显态物质世界,终日与大道相依相伴,却不知不识,常常擦肩而过。因为私欲的蒙蔽,往往难明事理,只见虚表,不见本质。眼睛只向外看,不向内求。只求益于外,不顾害于内。逐其浮华,凿丧其根。人类的这种认知取向,既不足以治国,也难以修身,故应绝弃之。如果真能做到抛弃这“三文”的虚假,淳古之风必兴,朴素之质必存,自然无为之道必成。以此修身齐家治国,自然民利百倍,父慈子孝,盗贼无有,天下太平。

可惜一般人常患“得之容易,不知珍惜”之病,只见外在形相,而不知深究内涵。修道者往往开始诚心,有了一知半解,便以为修真不过如此,从此不再精进。有的经不住考炼,日久意懒心灰,自然会被淘汰于道外。修道旨在真功实善,不在外表虚名,在于脚踏实地,不尚浮夸清谈。故追求饰表文华,图虚荣,好面子,都是修真者应禁忌的“伪道”。

上乘天元无为妙道,不在于外求,而在于回光返照,观心修道,常常观省自心的显隐变化是否合理。有云:“行远自遐(xiá)迩(ěr),登高必自卑。”实乃修道人的至贵箴(zhēn)言。当代修真者身处火宅,极易受外环境的干扰,往往经不起顺逆的考验。例如:受毁谤即生嗔(chēn)心,受名利引诱即生贪心,受凡业缠扰即生怠心……。历种种境,即生种种心,渐渐为外境所牵引而离正道,竟至前功尽弃,实为可叹!

【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故令有所属”,有所教诫者谓之“令”。“属”,即嘱托、寄望之意。教诫之令,就是治世的纲领,教民之准则。太上在此将如何能做到绝圣弃智等“三文”,归纳为两句话: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并且把它作为修道的教令和治世的纲领,特于此再三嘱托,以使后世有所遵行。人类社会真能以此治身,天下自然太平。人若能以此修身治心,才能真正达到超凡入圣之境。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是总结本章之要点。“见”,就是见地、思想、观念。“素”,就是纯洁、素净。“素”,又是指一种非肉眼可见的道性物质元素,唯有内观返照方可见到,清静无欲时才能闪现。孔子在《论语》中形容“素”为一张白纸,毫不沾染杂色。人的思想要保持纯洁无杂,即是佛家所说的“不思善,不思恶”的境界,两边都不沾,才能清明透亮。

“朴”,犹如未加工过的原木,未雕琢过的“璞玉”。表面看起来粗糙不显眼,但其佳质深藏于内,光华内敛,一切自然天成,毫无后天人工的刻意造作。“朴”,又是比喻大道一炁尚未分判时的混沌状态,又有纯真、朴实、敦厚等意。人的本性中皆有这种淳朴的美德,只是被后天欲心所扰,不能自然闪现。人们应当随时怀抱这种天然的朴素,以此心态待人接物,处世应俗,方合法度。对修真者而言,“见素抱朴”,就要思想纯正无邪,无私欲杂念,不落主观偏见。平时做事,不假做作,不刻意强为,自然真常。静心守真,抱元守一,虚静光明,不尚文饰,不图虚表,真修实证,持之以恒,方能见天地之原始,能知本来之面目。

“少私寡欲”之意,就是要清静身心,不起贪欲之念,饥则食,渴则饮,困则眠,一切顺之自然。不生非分之想,不贪额外之享,知足常乐,能养命足矣。外而应事接物,审时度势,随缘顺理,随遇而安。遇境忘境,不沾不粘,不执意追求,不贪得无厌,不生妄得之心,不起恋慕之情。

“少私寡欲”,并非要人去“绝欲”、“禁欲”,而是教人要少欲、节欲,将欲望控制在适可而止的中间状态。要绝对做到无欲,对于常人和初修者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有此肉身在,就有所欲,饥欲食,渴欲饮,困欲眠,寒欲衣,这些都是人身的正常生理需要。“少私寡欲”就是敛华就实之意。道儒两家都要求“少私寡欲”,意在静心定性,不使欲望超过生理阈(yu)值,产生大量毒素而损伤心身性命。能经常做到“止欲生悔”、“少私寡欲”,即可近于道,但尚未合道。若能真正达到了,那就是超凡入圣的境界。

修真者当于宏大处见细微,于细微处见本质。以太上老祖所提出的“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作为修心养性的中心原则。处俗应世,身在事中,心在事外。不被华表所迷,不随外物所转。如此持守不辍,常清常静,即可达到朴素的浑沌状态,进入逍遥自在的自由王国,复返先天,返朴归真。

【本章说解】

本章名为“朴素”,重在言治国治身之道。太古时期的有德之君,治世无为无迹。后至大道日渐下衰,便以仁义为治,于是便出现了分别心,对仁善者亲近之,对怀义者赞誉之。再至仁义不足为治时,便以刑法为政,故下民畏惧之。及至刑法也难治时,便以权巧行事,上有机巧,下必有诈侮。人类社会所经历的这种道德渐次下降,道朴渐散,诚信渐失的历程,是一个长期而痛苦的过程。从百姓不知有圣君治世的无为自然,到有亲誉之分时所伴生的假仁义,再到智慧出所相随的大伪,说明了大道一降再降。在“大道废,有仁义”这个阶段,其变化速度尚缓。自进入“智慧出,有大伪”阶段,其变甚急,每况愈下,由此可见大道渐失的漫长过程。

圣祖在此反复拟比,是为了寄意后世要返本还朴。并嘱告了返朴良方:“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这既是治世的大纲,也是修真的关要。治国者能以此修己,则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朴。这才是圣智之大,仁义之至,巧利之极。道散而生非,伪胜反贵道。降者道之微,反者衰之极。道未散之时,仁义潜于道中。大道既废,才有仁义之名。六亲不和,才提倡孝慈。国家昏乱,才出现忠臣。这就是“反而贵道”之义。也就是现代语言所说的,得到时容易,失去了的,才觉得可惜可贵。正如前人云:“方散,则见其似而忘其全;极衰,荡然无余而贵其似”。世间之理,都遵行“物极必反”,“反者道之动”的规律。

太上在本章所提出的“绝圣弃智”,就是自己不以圣人为标榜,智藏内不显于外,韬光隐晦,不露真相,以免世人以有色眼镜,滋生弦外之音。所说的“绝仁弃义”,就是怕人心私欲把“仁义”之经念歪了,借仁义之名,干伤天害理之实。所说的“绝巧弃利”,并非绝对不要利益,而是针对世人喜欢卖弄聪明才智,使巧用计,耍弄手段,一切都是为了个人私利,这些都是强盗心理,是产生盗窃的思想根源,因此必须禁绝。太上见世道衰变,人心每况愈下,故教人要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把“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作为返本归朴的纲要,作为人们生活修养的中心原则,以救末流之弊。圣人用其实,不用其华。不以私欲示民,而以道德教民,不以妄心欺物,更不敢以文自欺。本章重在教诫人们:做人要心地纯诚,朴实无华,淳厚笃实,不尚浮华,不图虚表,才能返朴归真。

现今世俗,人们多是求外不求内,求华不求实,讲究修饰包装,不行仁义道德,只讲虚华外表,不知敛华就实。于是便出现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反常现象。人类社会已进入到信息时代,科技昌盛,物质丰厚,人们在尽享物质荣华的同时,却使最宝贵的纯洁灵性沉沦。社会道德滑坡,社会风气不正,人们精神空虚,思想无所寄托,便节外生枝,追求怪异荒诞,寻求麻醉刺激。当今世界,人心不古,不行道德,不敬天地,不爱万物,不知廉耻,不懂礼数,失却本性。人心已经沉溺到深深的苦海之中,反而自我感觉良好,实是令人汗颜,空负了先辈们的一片苦心!

先辈教导曰:“人心要虚,道心要实。”文华与内实本是事物显隐两面的统一体,不可偏胜,更不可颠倒。敛华就实者,则近于道朴;以华胜质、贪求虚文粉饰者,即是悖道,其害甚大。今人多是崇尚虚华,只图衣着华丽,不求心灵纯美。只做表面文章,不写道德华章。只赏假幻镜花,不种自家金莲。在灯红酒绿中枉耗生命,还自以为享受人生……。故老子在本章中淳淳教诫天下后世,要见素抱朴,敛华就实,轻文重质,以复归人类自然本性的纯真。

从这一章的多个反证可知,并非有人所说的“老子反对圣智,反对仁义,反对孝慈”。他只是针对当时社会的时弊,意在将人心导于正途。而千古以来,注解老子的学者专家,往往不知太上文中的弦外之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中的多维性、全息性、整体观的真正内涵,故而误解、曲解了老子的本意。读经者当细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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