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只执行任务,不该问的不会问,尤其是不会向事主问一些与任务相关的事。”无情慢慢道,望着那广袤无垠的苍穹。
“你将我当作事主?”我明白剑客行走天下的处世原则,却有意逗他。
“不是,我只是习惯了不问缘由。”他似乎有点无措,紧张地解释道。
我淡淡地笑,“如果我告诉你,你想听吗?”
他转眸瞅着我,零星的星辉落入他的眼,使得他的黑眸晶亮夺人,“你想说,我便想听。”
于是,我从两百多年前开始说起。
天朝最后一个王,哀王,穷奢极欲,刚愎自用,不思朝政,奸人当政,苦役苛捐横行,从各诸侯国搜刮民脂民膏,天下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各诸侯国暗中密谋推翻暴政,最后组建成百万雄兵,陈兵洛邑城外三十里。一月后,天朝灭亡,哀王斩首示众,王室人等一个不留,然而,总有百密一疏,总有漏网之鱼。
哀王最小的公主,年仅十五岁,由忠心耿耿的内侍和护卫逃出洛邑,隐姓埋名,东藏西躲。两年后,公主孤身一人流浪到卫国,饥寒交迫之下晕倒在墙角。幸运的是,卫国公主见她可怜,便带她回宫。
卫国公主见她长得眉清目秀,伶俐可爱,便喜欢她在旁伺候着。当时的卫王是卫国公主的兄长,登位不久,机缘巧合之下,卫王在胞妹的寝殿里见到天朝公主,一见倾心,便向妹妹讨了她。于是,天朝公主成为卫王的姬妾,十年后,成为卫王后。
卫王宠爱天朝公主,她便将自己的身世和天剑的秘密告诉卫王,卫王对她更是怜爱有加。
卫国国小势弱,无意与各国争锋、争霸,即使知道天剑的秘密,也从未想过夺取天剑称霸天下。不过,卫王担心后代子孙对天剑起了觊觎之心,便命匠人雕了三枚玉璧,将天剑的秘密隐藏在玉璧内。驾崩之前,卫王将三枚玉璧放在一方檀木匣中,严禁历代子孙打开檀木匣,更严禁子孙与诸国争霸。
两百多年来,历代卫王尊重先祖的严令,未曾打开过檀木匣,直至赵国灭卫的前三年。
此时的卫王对檀木匣大感兴趣,命匠人开锁,三枚玉璧重见天日,而其中的一册竹简叙述了天朝公主与卫王的情缘。当时的卫王将先祖与天朝公主的传奇恋情告诉了年幼的雅漾公主,因为雅漾公主不想离开父王、不想跟春秋老人学医,因此,卫王就把这段传奇告诉小女儿。
赵国对卫国虎视眈眈,豺狼之心昭然若揭,卫王知道赵国发兵来袭是迟早的事,于是,在赵国攻陷楚丘之前,将天剑的秘密告诉太子和公子渊,更将三枚玉璧分别交给云氏、马氏、范氏,要他们秘密离开楚丘,拼死保护玉璧,不得有失。
这个时候,雅漾公主在春秋老人那里学医已三年,正值期满下山,却听到赵国灭卫的消息,于是仓惶回国……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没有见到父王最后一面,见到的只是破碎的家国、荒凉的楚丘,她的家,她的国,已经灰飞烟灭,只剩她一人,孑然一身。
我缓缓道来,语声幽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传奇,别人的生离死别,别人的悲痛血仇。
“雅漾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玉璧的下落?”无情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雅漾公主望着昔日的王宫变成断井颓垣,悲痛难抑,昏厥过去。”雾气笼住眸子,我使劲地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落,“公子渊的贴身内侍救了雅漾公主,告诉她公子渊的遗言,还让她有机会便去寻剑,为卫国复仇,为所有无辜死去的人复仇。”
“原来如此。”无情望着我,黑眸中漾着怜惜与凄痛,“雅漾公主,便是你,是不是?”
我颔首,泪水终于滑落。
他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低柔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急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帮我,我只是……把你当做兄长,在你面前,我可以毫无保留,就像河水那样澄澈透明,而不需要隐藏自己、掩饰自己。”
无情笑得温柔亲切,“我明白,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兄。”
“师兄?”我诧异道,转念一想,莫非他的师父……
“你师父是春秋老人,我师父也是春秋老人。”
这个真相,对我来说,是大大的惊喜。他老早就知道我们同是春秋老人的徒弟,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也不说?
无情瞧出我的疑惑,解释道:“在竹屋的时候,我中了铁蒺藜的毒,你为我解毒,我看见你的银针袋,我认得那是师父的银针袋,因此,我便知道你也是师父的徒弟。无泪和我们一样,都是春秋老人的徒弟。我学艺三年的时候,无泪才上山拜师学艺,再两年,我下山闯荡,而无泪也在山上待了五年才下山。”
原来如此,因为银针袋,无情认定我是他的师妹,而无泪也见过银针袋,应该也知道我是他的师妹。怪不得无泪看见银针袋时,眼神怪怪的。而无泪帮我夺剑,是否因为这层关系?
我接着道:“师父从未说过自己,也从未说过你们,难怪我对你们一无所知。”
“师父是世外高人,通五经贯六艺,精于剑术和医术,兵法奇谋、行军打仗也略通一二,我们学一辈子,也学无止境。”
“何止略通一二,师父对于行军大战很有一套的。”
医术之外,师父也把一些关于行军布阵的竹简扔给我看,我没有多大兴致,问他为什么要看,能不能不看,他非要我看,而且还要考我。被逼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简,不过,看了一月,倒是看出味道来了。之后,师父一边教我医术,一边教我兵法谋略,经常在屋前以黑白子摆起阵仗来,模拟两军对垒,各出奇谋。
无情看着我,微笑徐徐,我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咐,不由得悲伤起来,“可惜,我下山前,师父与世长辞了。”
无情一愣,既而大恸。
我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师父年已百岁,去的时候很安详。”
他点点头,紧皱的眉头略略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