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州地界到了十月也不大冷,如同春季一般,但一过十一月,便冷得厉害了,湿气也大,尤其要仔细着自己的膝盖。”
薛云初一边教他如何扣上那护膝,一边慢慢地讲着这护膝里的关窍,袁无错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她专注地讲着,一时间竟生出些岁月静好之感来。
难怪人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呢,便是冰山一角,都叫他乐不思蜀了。
出那日,望着远去的人马,袁九娘子和程氏拭着眼泪,忍着哭声相互依偎在一起,而薛云初则负手而立,脊背笔直地站着,久久地望向西南方向,直到所有人马都变成一个细小的黑点消失在了天边。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应当百万师。男儿若展风云志,不负天生八尺躯。
如今的袁无错,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稚嫩少年,而是一位真正能够保家卫国的将军了。
中秋节过后,袁无错的军队已经到了涂州,来到了这片与薛云初最初相见的地界。只不过他早已成长起来,面上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皮肤晒黑也变得粗糙了不少,倒是增添了不少阅历和沧桑。
这大半月时间里,他与莫应星带着军队一路疾驰,时常不分昼夜行军,只要得空,便是在马背上,他也要给薛云初去一封信。
“愈往西南,地势便愈加崎岖,山峦盘踞如玄龙,平原开阔如旷海远空,各类珍奇野兽不计其数,少数族裔服饰新奇艳丽,你若在此,即能感受我所感受,便是晨风暮雨都别有滋味。”
薛云初放下信笺,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桂花,花香怡人,叫人陶醉。
这时,飞星进来道:“郡主,魏王妃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惦念郡主,想见一面呢。”
薛云初“嗯”了一声,接过帖子,一目十行地看过后,便道:“帮我磨墨,我给她回个帖子。”
第二日,薛云初便到了魏王府。
因魏王妃为孀居之人,没有特别的大事要事,等闲不能出府行走,因此只能下帖子请薛云初来了。
这是薛云初第二次来魏王府,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看一看魏王府的内院。
巨大的银杏树整齐地排列在院子的甬道旁,叶子已经隐隐有些泛黄之意;明黄的屋瓦衬着湛蓝的天空,另有朱红的墙与廊柱在樟树与楝树掩映之下显得格外厚实可靠。
走过汉白玉桥和鹅卵石步道,便看到垂花门处,严氏在贴身丫鬟的扶持下,站在门口踮脚张望着她的身影。
薛云初走过去,二人相互行了礼,严氏这才拉了她的手道:“郡主可来了,原本应该是我去府上致谢,如今我不便出府,只得叫郡主受累了。”
她声音比从前更加轻松活泼了些,不像是从前在严府时那般消沉压抑了。
薛云初见她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心头才如释重负道:“哪里的话,按理来说,你现在可算是我的长辈了。”
严氏难得掩口笑了起来,便忙将她让进了屋子里。
一进内院主屋,便看到一个清瘦的两岁男童穿着精致合身的短袍坐在藤椅里,由奶娘喂着一碗羹。
见薛云初进来,孩子眨巴着因为有些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一双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见严氏进来了,那孩子便推开奶娘的调羹,跳下椅子跑过来扑进了严氏的怀里。
严氏爱怜抚着他的顶道:“这孩子可怜,族里没人关照,竟是一句整话都不会说。接过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一样,抱着竟跟刚出生的娃娃一样轻。如今便是我的孩子了,定不叫他再受饿受冻了。”
末了她低头与那孩子对视一眼道:“肉糜羹可吃完了,福哥儿?还没向郡主姐姐行礼呢。”
福哥儿摇摇头,便站起来,十分生疏稚嫩地向薛云初行了一个礼,这才回藤椅上张嘴吃起羹来。
两人就这么看着福哥儿吃完了一碗羹,再看着奶娘将孩子带下去更衣了,这才相互看着笑了笑。
“如今不用做人填房,可以过这种安宁的日子,芳婷深谢郡主的救命之恩!”严氏说着便要跪下去,唬得薛云初急忙拉住她道:“可使不得,论辈分我怕是得叫你一声婶婶,论年龄我得叫你一声姐姐,你若拜我,道叫妹妹如何自处?可别折煞妹妹了。”
严氏眼睛湿润,被薛云初拉着坐下来道:“那我就托大些,自称姐姐了。今日除了特地谢妹妹,还有一事怕是得告诉妹妹一声。”
她看了看自己的贴身丫鬟春红和凝翠,二人会意,叫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再从外面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口。
严氏这才坐下,压低声音道:“是何氏,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太上皇为魏王娶妻的事,在冷宫里寻了人找到我,她……”
薛云初笑道:“她叫你找人杀我对吗?”
严氏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你——”
薛云初道:“想必你也听到过我祖母与她的恩怨,她与何家、宣威侯武定侯那些人一道害死了我阿爹阿娘,我祖母早逝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严氏道:“此事我确有耳闻,不过,她既是凶手之一,为何对你还有如此大的恨意,也是失心疯了,以为魏王有了后,就能东山再起做皇太后不成?”
薛云初道:“你不必管她,冷宫那边我会禀报皇上。”
严氏道:“这事自然,她真是失心疯了。我告知你,是怕她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害你,虽然她在冷宫,但能递消息出来,自然是有些地方有疏漏的,你得千万小心才是啊!”
严氏十分肃穆地望着她,眼中透露出来的忧虑叫薛云初心头一暖,她安慰严氏道:“多谢姐姐记挂,阿初一定会小心行事的。”